第61章 黑化第六十一天
端亲王来势汹汹, 战事很是吃紧,睢昼偶尔有能换班休息的时候,但他从来不会听话地找个地方好好吃饭睡觉利用好这段休息时间, 而是会跑回将龙塔来,只要时间够用。
而且每次回来,都没有什么正经事, 甚至别的话都很少跟鹤知知说,抱着人就开始像没有明天一样胡作非为。
偌大的空旷殿内, 只有午后的阳光透过金叶洒落进来些许, 照耀在不停摇晃的人脸上, 洒下美丽迷蒙的光晕。
有风经过,悬挂的金铃就跟着摇响,像是有人到来的招呼声一般,无论听多少次, 鹤知知都会紧张地浑身缩得更紧。
睢昼把她放平在美人榻的软褥上,从后面牢牢搂着腰。
大殿原本是鹤知知非常抗拒的地方, 到最后还是成了避不开的场所。
在这样密集而仿佛永无休止的起伏里, 鹤知知也想过要用别的话题引开睢昼的注意力。
至少争取一点休息时间。
她偶尔问问前线战况, 或是关心关心睢昼的身体健康,睢昼从来没有工夫回答她,只用坚决的力道证明他很、吃、得、消。
鹤知知到最后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咬着指尖或者枕巾一角发出软叽叽的哭音。
这么经历几回之后,鹤知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每次都被那种事情给耽误掉所有的时间, 正事根本没机会说。
所以这一次好不容易停止下来, 睢昼在鹤知知迷迷糊糊之间帮她清洗干净, 放到床上去擦着头发。
睢昼侧躺在鹤知知身边帮她把头发擦到半干, 低头一看,发现鹤知知努力睁开眼睛,困倦地半眯着瞧着他。
睢昼腾出一只手在鹤知知眼皮上轻轻抚摸两下,是催促她睡觉的意思。
等她睡着了,睢昼又要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回去处理事情。
不能睡,鹤知知咬了咬舌尖,叫自己更清醒几分。
她努力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方才留下的绵软,字和字好像都连在一起:“睢昼,你还生气吗。”
睢昼抿抿唇,眼睫垂下耷拉着,落下一片薄薄的阴影,沉默不语。
鹤知知期待地攥着手。
她已经学到了,她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睢昼的心情,无论她再怎么觉得这件事根本是没什么好生气的,但是如果不亲自跟睢昼确认他的想法,就很可能造成隔阂。
这就是尊重对方的要义。
但是每每被问到这种问题,睢昼却并不回答。
她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觉得过了这么久睢昼还哄不好有些疲惫,而是因为,她想要给睢昼看的那样东西实在太过重要,她不想让睢昼把那个当成讨好他的手段,她希望他在看到的时候,能够怀持着纯粹的心情,没有任何利益牵扯。
睢昼久久不说话,鹤知知便自觉理解为他还在生气。
揪着自己的手指头有些失望。
她真的很想把那个给睢昼看。
过了一会儿,睢昼似乎发现她的动作,伸手轻轻拉开她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鹤知知鬼使神差地突然敏锐了一回,从这个轻吻里察觉到了台阶。
这是在哄她,所以他不气了?
鹤知知立刻抬起头,双眼变得亮晶晶的。
睢昼被她盯得有些羞窘,微微撇开头。
长长的睫毛垂落着,颊边有点浅浅的绯红,这副模样,又像是与他从前的温顺一般无二了。
看见他这久违的模样,鹤知知一阵兴奋激动,甚至都有些感动。
都顾不上自己酸楚的身体,一把抓住睢昼的手,拉着他爬下床。
“去哪?”睢昼吃惊问。
鹤知知走了两步到底还是腰酸腿软,差点踩到自己的脚,于是靠在睢昼身上,睢昼自然而然地把她抱起来。
鹤知知伸手指着前面的方向,指挥道:“往那边走。”
睢昼温温一笑,没有再问什么,提步走过去。
顺着鹤知知的指令,绕过了几条长廊,终于来到一个小房间。
这房间朝向很好,也十分温暖,房子周围摆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很有小花园的感觉。
睢昼都不记得金铃殿什么时候有一个这样的房间,很显然是鹤知知后来叫人侍弄的。
“进去,进去。”鹤知知激动地拍着睢昼的肩膀。
睢昼要推门而入,鹤知知却又突然停顿了一下,挣扎着硬是在门外时从睢昼身上下了来。
鹤知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让自己看起来整洁得体。
脸颊有点微红地低着头说:“好了,进去吧。”
睢昼狐疑地看着她,仔细想了又想,却也没想出来是有什么问题。
只好打开门去看看房间里面有什么。
房间很小,走进去便一览无余。
摆着长明灯的神龛上供奉着一个小盒子,桌下摆着几个蒲团、一扇屏风、桌椅茶具。
再往里走些,还能发现一个小小的木柜,里面藏着几坛好酒。
睢昼唇瓣微微抿紧,看着神龛上小盒子的目光轻颤几下,似有预感。
鹤知知背着手,在这房间里显得有些毕恭毕敬。
她慢慢走上来,小声说:“宫变的那一夜,我在山洞里发现了明哲君叛乱的证据,还有前任国师的一些遗物。”
鹤知知目光看向神龛后面放着的另一个木箱,轻轻道:“能带回来的,都在那里了。”
睢昼深深提气,大步走过去,蹲下/身来开启那个木箱。
木箱中,摆放着一套经过修补的旧国师服,国师冠,还有一柄随身的长剑,被豁开几个口子,剑身已经被擦得锃亮。
以及一些其它零碎物件,睢昼看了一眼,便足以确定,这都是师父的遗物。
那些物件仿佛承载着过去的记忆,也承载着对于已逝世的这个人全部的追思。
原先无从放置的那些倾诉和想念,现在都有了可以亲眼看着、亲手触碰到的寄托。
鹤知知陪着他一起蹲下,在睢昼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沉默不语的时候挽住他的手臂。
“师父的骸骨已经难以收敛,所以我让人烧成骨灰,请进了灵骨塔,这样能尽量完整地保存下来,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选择这么做的,所以当时……就没跟你说。”
鹤知知说着越来越小声。
其实根本是没有机会跟他说,那时候睢昼还被关在大牢里,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唉,不提也罢。
只希望她做的这些能让睢昼高兴一点,也希望睢昼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睢昼当然不可能责怪她什么。
倒不如说,他一直想完成的夙愿,也不过如此。
找回师父的骸骨,让师父不再漂泊无依。
如今真相大白,师父也终于回了家,睢昼也成功以一己之力彻底摧毁了月鸣教,所有背负的重担,都已经彻底终结。
余下要做的,便只有倾尽全力,保护好自己所爱之人,同她相依相偎。
睢昼心湖如地动一般震颤不已,紧紧拥住鹤知知的脊背,额头用力抵在她纤薄的肩头。
公主身躯娇弱,却是他唯一离不开的倚靠和羁绊。
鹤知知察觉到他难得的脆弱,也伸手回抱住他的脊背,相拥着不语。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时辰,长明灯的烛火左摇右摆地轻晃,似乎是在轻轻笑他们两个。
鹤知知小脸一红,伸手推着睢昼的肩膀,要把他推开。
睢昼哪里会肯,手上用力,将两人贴得更紧。
鹤知知羞窘得快要炸成烟花,用力猛推,终于挣脱出来。
睢昼一时不防,差点往后跌了一个趔趄,十分委屈地看着她。
“师、师父跟前,不得放肆。”鹤知知连吸气都紧张,话也说得磕磕巴巴。
睢昼一怔。
平日里果敢明媚的小公主,这会儿害羞得像一朵清晨刚刚绽放的小白花,乖巧柔软得不可思议。
是因为在师父眼前么。
睢昼眉宇稍动,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殿下方才,一直在叫师父。”
鹤知知语塞,她其实也想叫前任国师的。
但是这不是显得太生疏了吗。
她只是为了照顾睢昼的心情。
睢昼扬眉:“殿下何时向师父拜过师门?我怎么不知。”
那当然没有了!鹤知知明知道睢昼是故意这样说,但是抬眼看看神龛,又不好意思当着前任国师的面直接跟睢昼拌嘴。
于是只好又压着声音,弱弱地好似蚊蝇:“不是,我是,跟着你叫的。”
睢昼笑弧绽开,再度凑近,同鹤知知额头抵着额头,拉着她的手道:“你为何跟着我叫?分明还没过门。”
鹤知知脸色爆红,双眼明亮得像是夏夜的星子,忽闪忽闪着就是不直视他。
一直以来,都是她压着睢昼,她掌控着睢昼的反应。
现在被睢昼反将一军,鹤知知羞窘之余,极不适应。
总想着找回场子。
脑筋飞速转动,竟真的想出一个好主意。
“我知道了,我不跟你叫。我是跟点星叫的,总可以了。”
鹤知知飞快地说。
“……”
睢昼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咬牙又很危险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森森地道,“你说什么?”
鹤知知怂怂地缩了缩脖子,机灵地没有再重复一遍。
睢昼瞧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放过她。
两人又一起给前任国师上了香,在蒲团上跪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还给前任国师敬了几杯酒,才拉着手肩并肩地出门。
他们走出这个小花房,周围氤氲的夏日香气让人心魂都轻轻漂浮起来。
仿佛被愉悦的泉水包绕着,洗涤着,将过往的沉重统统洗刷干净。
三日后,京郊爆发大战,睢昼率兵,以四万守军对阵端亲王八万将士。
七日后,战况大捷,叛军溃不成军,混乱之中,端亲王在阵前躲避不及,被一箭穿喉当场丧命。
十日后,睢昼穿着一身戎装,拥护元柔殿下回宫,在修整后的中宸殿里接受众臣朝拜。
这场叛乱,至此总算有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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