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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黝黯的屋内,  急促的呼吸声陡然停歇,冷风倾灌。

        陆清则的手抽开的瞬间,宁倦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几瞬之前还在急速鼓动的火热心口倏然空洞了般,  冷风好似呼呼灌过空洞洞的心口,  叫他咂摸着陆清则那淡淡的一声“看不清东西,也说不清话”时,竟有些想笑。

        老师察觉到了?

        在察觉到时,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觉得他在说胡话。

        他僵硬地坐在床边,脸上没有表情,冷冷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摸索着黑暗找到灯盏,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无声攥紧了拳头。

        几息之后,室内倏然一亮。

        暖黄的烛光被风吹得跃动不止,摇曳着勾勒出桌边人清瘦单薄的线条,隐没于忽明忽暗之中。

        陆清则能清晰地感觉到宁倦直勾勾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存在感过于鲜明了。

        但他现在没心情哄孩子,需要冷静一下。

        陆清则活了两辈子,  唯二两次大脑空白,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事情,  都是因为宁倦。

        点亮灯盏后,  他没有回头去看宁倦,也没有立即离开这间寝殿,  而是折身走到窗边,  关上窗户。

        宁倦方才的心跳很快,快得不正常。

        还盯着他说着暧昧模糊的话。

        如果他没有太过自作多情的话……那问题就有点大了。

        冷静。

        陆清则在心里警告自己,  指尖有点发颤。

        他将宁倦当做小孩儿看待,  觉得自己是“如师如父”,  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实际上也不过七岁。

        何况宁倦比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要早熟许多。

        而他长得也还可以。

        虽然病歪歪瘦巴巴的,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陆清则麻木地关上一扇窗。

        一个青春期的小男生,正是躁动的时候。

        从小安全感不足,最信赖的人是陪他一起长大、教他读书习字、谋划策略、保护他的老师。

        那的确会很容易弄错感情,尤其是他将所有对于温情的渴盼,都系于一人身上时。

        对了,还有那个该被鞭尸无数次的蜀王宁琮。

        宁倦十来岁时就被这个皇叔误导过。

        十七岁的宁倦,说幼稚也不算幼稚,但要说成熟,又还不够成熟,尤其是在情感方面,会将依恋、崇敬等情绪错位,对他产生好奇,继而滋生些奇怪的、带着点占有欲的错乱感情,很正常。

        只是一种错觉,他是宁倦的老师,这时候需要做的是引导拧正。

        就算宁倦当真有什么心思,也得趁早摁灭了。

        他们可是师生。

        无数心理分析窜过脑海,陆清则深深吸了口气,一边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一边脑子依旧混乱,再次关上一扇窗。

        以前面试时,他是怎么回答,如何处理这种问题的?

        不能回避,会伤到这孩子的心。

        然后开诚布公地讲清楚,帮他分析清楚他的心理,让他明白自己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再……

        陆清则在心里一步步地斟酌着,正想继续关窗,手忽然被按住了。

        按在他手上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只是冷冰冰的,不复往日的热度。

        少年低沉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师,这是百宝阁,虽然你掀了它也没什么,不过上头的瓷器砸到地上太响,会吓到你的。”

        陆清则倏然回神,分明落在手背上的手指没什么温度,手还是被烫到了似的一缩,抬头才发现自己溜达着溜达着,已经走到了百宝阁前。

        “掀了没什么”说得倒是很轻巧——这上头摆着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品,就连一个小小的花瓶,也是价值连城。

        他镇定地回头看过去:“怎么起来了?”

        宁倦神色如常,脸上带着几分和往日并无不同的笑意:“难得见老师呆呆的,想来吓吓你,而且躺了两日了,也想下来走走。”

        陆清则:“……”

        怎么看起来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他准备好的开场白都被宁倦的态度给噎了回去,只得先把宁倦推到榻上坐着,回想着方才少年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又感觉这件事还是很有必要再说说的。

        就算是语意模糊让人误会了,心跳总不会骗人。

        不能让这小崽子萌混过关了。

        只是要主动提起这事,陆清则还有点轻微的别扭。

        他活了两辈子,都因为身体问题,一向清心寡欲,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经验其实也是零。

        但他比宁倦年长,这种事就该他主动来说清楚。

        陆清则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果果,你方才……”

        “老师还在生气吗?”宁倦坐下来,歪头看着他,“隐瞒了你,的确是我的不对,下次我会与老师商量的,不要生气好不好?”

        尾音可怜巴巴地低了下去,让人不忍苛责。

        陆清则哑然了一瞬:“谁和你说这个了,我不生气。我是说,你方才……”

        “老师是关心我的身子吗?”

        宁倦再次抢答,大概是罗汉榻躺着不太舒服,他半靠在榻上,一条长腿懒散地搭在边沿,另一条腿支下来晃了晃,满身少年气,语气很随意:“徐恕这药会让我偶尔心慌口渴,不是什么大事。”

        陆清则怔了怔,因为宁倦的表现太轻描淡写,他都要记不起宁倦中了个连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了。

        大概是为了拖时间,又得让太医院暂时无解,才下了这么个阴毒的毒。

        宁倦对自己和对敌人一向都狠。

        ……当真是因为毒发吗?

        那,那番话又如何解释。

        那声低微的,微不可闻的“你”,至今想起,仍有种平地惊雷之感,于静默之中惊心动魄。

        见陆清则审视着自己不语,宁倦平淡地回视着他:“至于那支簪子,老师也不必介怀,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无能懵懂的小儿了,的确不需要它了,虽说有借机利用徐恕的心思,但更多的,确实是为了我母亲,等事成之后,徐恕也会得到相应的回偿……”

        说着,他蹙了下眉:“老师,我好疼。”

        从神态到语气都极为自然,最后甚至还熟练地撒了个娇。

        陆清则差点因为心疼心软了,审视了许久,竟然从他身上找不到什么破绽。

        是他的错觉,还是他太自作多情,以为人人都会因为这张脸,对他有什么心思?

        抑或是宁倦的演技太好。

        陆清则一时很难确定。

        但刚刚打的腹稿,在宁倦这么一通话下的打乱之下,的确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陆清则指了指外间:“我让长顺准备了热水,现在应该能抬进来了,你去沐浴一番,回来接着休息吧,这几日的军政大事,我白日处理完,晚上回来告知你。”

        宁倦乖乖点头,从榻上起身,脚步因毒发后的疼痛,没有平时那么稳。

        两人一点点靠近时,陆清则几乎有种下一秒,宁倦就会倒向他的预感。

        气氛像陡然又绷直的线,摇摇欲坠着。

        他神经也有了微微的绷直。

        然而下一瞬,少年与他擦肩而过,只有指尖无意识地碰触到一起,但也就那么一刹,便又倏然分离。

        陆清则莫名松了口气。

        果然是他自作多情。

        他却没看到,宁倦背过身去的须臾,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干干净净,狭长的眼底阴鸷蔓延。

        方才不过露出一点端倪,陆清则就迫不及待地抽身离开了他。

        所以他更不能现在就暴露心思,把陆清则吓跑了得不偿失。

        他得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编织出一个自然的陷阱,才能叫陆清则毫无防备地踩进来。

        长顺总是一脸担心,害怕他会对陆清则用强。

        他也担心。

        若是陆清则真的跑了,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清则如果乖乖的,他不介意在他面前一直做一只乖巧的小狗,千依百顺着。

        老师。

        宁倦面无表情地走到殿门边,敲了三下门。

        你最好不要自己找罪受。

        长顺进来时,正好对上皇帝陛下那张仿佛在冰窖里冷藏了十八年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腿发软:“陛……陛下?”

        陆大人不是在里面吗,怎么还一脸杀气啊!

        宁倦脸色冰寒,语气倒很平和:“传热水上来。”

        陆清则远远地听着,感觉倒也还好。

        临安府的那一夜,宁倦发现他和段凌光私会时,或许是有了被背叛的情绪——毕竟宁倦生平最恨被人背叛,他那晚借酒发了场疯,今日却丝毫未见有什么激烈的情绪。

        皇帝陛下金尊玉贵,难免有着“逆我者亡”的思维,如果当真对他有什么心思,也不该这么平静。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得提防一下。

        他好好养成皇帝,想教出个明君,不是想给自己养只会反口咬来的狼的。

        往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不注意距离了,还得给宁倦输入一下正确的恋爱观。

        前些年觉得孩子年纪还小,他自己也没经验,很少讲到这方面。

        现在宁倦都长大了,也是时候学习学习这些知识了。

        陆清则边想着,边把自己的寝具一咕噜全抱到了榻上铺好,又牵了根线,越过屏风,系在床与榻之间,再挂上一只铃铛。

        等宁倦梳洗了一番回来,见到这一切,略微沉默了一下:“老师这是做什么?”

        为免小崽子闹脾气,自己中途心软,陆清则已经躺到了榻上,缩进被子里,闭上眼作昏昏欲睡状,懒洋洋道:“你晚上若有什么事,便拨一下线,铃响了,我就知道了。”

        宁倦:“……”

        宁倦暗暗磨了磨牙,犬齿隐隐发痒,盯着陆清则。

        明明那么怕热,他还是穿得很严实,衣领交叠,将所有风光挡得一丝不漏,只露出的一截瘦弱修长的脖子,在烛光下看上去,恍若水洗的藕节般雪白,看上去十分欠咬。

        但最终,宁倦只是神色自如地笑了笑:“好。”

        这一晚上两人睡得都不怎么能阖上眼。

        隔日清早,陆清则从睡梦里惊醒,轻手轻脚下了床,收起线和铃铛,俯身看了看宁倦。

        少年已经再次陷入了昏睡,眉尖紧蹙着,仿佛沉在什么噩梦之中。

        陆清则轻轻抚平他的眉宇,安静地离开了寝殿,在旁边的暖阁洗漱一番,向长顺要来纸笔,思索了下。

        史大将军对朝廷心寒已久,他若是发信过去,直言找到小世子了,恐怕并不会得到信任。

        想了想,他没有直接写字,提笔勾勒,依着回忆,将林溪身上的玉佩画了出来,又看了两遍,确认上面繁复的花纹一丝未错,才搁下笔吹了吹,换上了长顺差人去陆府拿的朝服。

        等用了早餐,纸上的墨也干涸了,他折起信,塞进信封里,走出暖阁,交给小靳:“烦请将这封信送去漠北,务必交到史大将军手中。”

        小靳收好信:“是!”

        漠北军务繁忙,回京之时听闻史大将军早已带兵去了瓦剌,昨日收到了军报,想必仗也快打完了,收到这封信时正好。

        陆清则戴好面具,看着小靳离开后,便又在锦衣卫的护卫之下,去了文渊阁。

        几位阁臣也是差不多时间抵达,看陆清则准时来了,都纷纷露出假笑。

        这病秧子,往日里三天两头就得昏倒喝药,怎么还没倒下?

        陆清则非但不倒下,奏对时反而挺有精神,颇为游刃有余地。

        文渊阁内安静一片,陆清则翻看着阁臣票拟的奏本,淡淡提问:“礼部员外郎丘荣蔚与同僚醉酒狎妓,按律当杖责六十,为何按下不表?”

        “太常寺少卿之子阎泉明当街纵马,踩踏卖菜郎致死,被抓去大牢后,仅两日便被放出,刑部上折言是卖菜郎一家讹诈,既如此,就让北镇抚司去查查,到底是不是讹诈。”

        “工部上月二十日开支三百万两,详细用途、去向未禀明,让杨尚书递个奏本说清楚。”

        “礼部和鸿胪寺拟的秋猎单子驳回重做。”

        “御史孙安上谏,太安知府刘平原向吏部郎中鲁威行冰敬……”

        陆清则的声音十分平稳,清清淡淡的,不高不低,始终维持在一个线上,兼之声线清润,入耳动听。

        但此刻钻入耳中,却让众人一阵阵头大。

        那些按下不表的,不予处置的,除了与他们多少有点关系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陆清则看着人柔和,行事怎么这般不知圆滑!

        但经此一事,也看得出来陆清则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平和淡雅,手握代行大权,强硬起来,是真的会动真格。

        他们只能强压不满。

        从清早到晌午,众人才稍歇片刻,伺候的宫人上前奉了茶。

        陆清则低头抿了口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余光觑了眼一直悠哉哉的卫鹤荣。

        其他几位阁臣觉得他抢了权,压了他们一头,心里郁郁不满,卫鹤荣这位大权在握多年的首辅倒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他不怕吗?

        不论是哪种掌权者,应当都会恐惧失去权力吧。

        尤其是卫鹤荣,如他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权佞,待他失去权力那一日,就是葬身之时了。

        陆清则摩挲着茶盏,正想着,外头来了个小太监,满脸喜色:“陆大人!长顺公公派我来告诉您,几位御医的药起了效,陛下方才醒了一小会儿,陈太医说已有了方向,余毒清理,也只是时日的问题!”

        这话一出,除了陆清则、冯阁老和卫鹤荣,其余人眼底皆难以掩饰地滑过丝失望之色。

        这小皇帝,倒是命大。

        这出戏虽然不是陆清则安排的,不过也在他预料之中。

        卫鹤荣虽然不能让陈科在药里动手脚,但能命陈科故意干扰其他太医的思路,让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毒的方向。

        现在卫鹤荣需要太医发挥作用,能够解毒,便让陈科又带领各位太医走回正确方向,如此,徐恕就能“失去作用”,移交刑部以待处死,否则就算是卫鹤荣的手,也伸不到诏狱去。

        卫鹤荣彻底中套了。

        陆清则腾地起了身,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那便好,那便好,陛下有说什么吗?”

        小太监低头道:“陛下醒来时不是很有精神,没说什么便又睡过去了,但脸色比前两日好看许多了。”

        陆清则抬脚就想赶去乾清宫看看,却又脚步一顿,略有迟疑地看了看身后各位阁臣。

        除了冯阁老外,其他人恨不得他快滚,露出含蓄的笑:“陆大人,陛下既然醒过一会儿了,说不定还会再醒,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啊,这些奏疏我等处理完了,再叫人送去乾清宫罢。”

        “看你脸色不好,恐怕也是累了,你这身子,若是累倒了可怎么办。”

        陆清则露出副深思苦想状,然后感动地坐了回来,语气坚定:“诸位大人年事已高,也尽忠职守,还如此体己我这个年轻人,我怎么好意思离开,将繁重事务全交予你们?陛下有整个太医院看着,我去了也不能为陛下解毒,倒不如为陛下多做两件事,待陛下再醒来,也能宽心些。来,我们继续吧。”

        几个卫党简直眼前一黑,被他那句“为陛下多做两件事”堵得没话再说,话都给陆清则说完了,再催陆清则离开,好像就是让他少为陛下办事似的。

        刚才还不如不说话,让他自个儿走了算了!

        卫鹤荣作为首辅,坐得离陆清则最近,呵呵一笑,低声道:“看来陆太傅的心情不错,还有心思逗他们几人。”

        陆清则不清楚卫鹤荣搭话的意图,又抿了口茶,不咸不淡道:“陛下有所好转,我自然心情好。我看卫首辅神色怡然,也撞见什么好事了吗?”

        见话题被引到自己身上,卫鹤荣一笑,自然道:“当然也是因陛下见好,十分欣悦。”

        顿了顿,卫鹤荣也端起面前的茶,看着里面浮浮沉沉的茶叶,笑意略有深意:“陛下与陆太傅情深意重,醒来时必然着急想见你,陆太傅不回去当真可以吗?”

        陆清则听出不对,和善地和他对视一眼。

        不是错觉,卫鹤荣刻意咬重了“情深意重”四个字。

        宁倦在外人前对他,顶多就是个尊师重道。

        他哪儿看出的情深意重?

        乾清宫内的宫人极少,且都被详细摸清了祖宗十八代,个个都是清白出身,而且很少能接近南书房和寝殿,负责护卫的锦衣卫也经过重重筛查,除了这两日有几个御医住进了偏殿,其余的都可确保无误,卫鹤荣哪能看到他与宁倦平素的相处。

        那就是在江右时发生的事?

        他疑似染疫,陈科误诊,宁倦不顾危险冲到他身边,手把手照顾着他,衣不解带守了他数日。

        确实当得上是情深意重。

        只是卫鹤荣这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让陆清则想起了昨晚在黑暗中面对的少年灼灼的目光。

        陆清则语气淡淡:“陛下醒来想见我自会宣见,就不劳卫首辅操心了。”

        说完便不再看他,重新捡起奏本看过去。

        他们因陈科而更改策略,暂时搁置了潘敬民与账本的事,但一直不动,卫鹤荣也会发现不对,或许会察觉到他们已经发现陈科是内贼。

        那本好不容易得到的账本,就算没办法弄倒卫鹤荣,也该发挥点光与热。

        陆清则一心两用想着,处理完了今日的奏本,天色已暗,他与几个阁老道了别,从容地坐上轿辇回乾清宫。

        刚到乾清宫不久,就有人来传信:“陆大人,刑部来人,将徐大夫提走了。”

        陆清则挑了下眉:“这么着急?卫樵怎么样了?”

        “应当不好,秦远安昨日放值,想去见见卫樵,却被拦住了。”

        左都御史秦晖之子秦远安与卫樵是竹马,在卫樵的身体还好些的时候,卫鹤荣大概是想让他稍微开心一点,会允许秦远安偶尔进一次卫府前院,与卫樵说说话。

        若是闭门不见,应当就是卫樵的身子不好了。

        难怪卫鹤荣会忽然有些心急,想把徐恕早点带回去。

        虽然是个手握重权私结党羽、勾结上下敛财无数,又漠视百姓枉顾法度的不折不扣大奸臣,但对他唯一的儿子,倒是极为上心。

        不过,只将自己的血脉视为人,而不将他人当人,陆清则不会被这样的舐犊情深感动到,只摇摇头,让人盯紧点卫府、秦远安和刑部三方的动态,随即抽出张单子,写下几个名字,递给了来报信的锦衣卫:“让郑大人去查这几人,越细越好。”

        “是!”

        长顺在边上盯着陆清则,总觉得他在发号施令时,与宁倦有些微妙的相似。

        其实俩人的气质天差地别,陛下像一把出了鞘、闪着寒芒、令人恐惧而不由自主想要拜服的利剑,而陆大人则春风化雨般,语气虽然平和,却很有力量,不疾不徐的,仿佛没什么能让他着急的。

        但就是很像。

        长顺心里犯嘀咕,可能是师生相?

        见陆清则忙完了,长顺才凑上来道:“陆大人去给陛下喂药吧?”

        从容不迫的陆清则动作稍顿:“我想先去沐浴一番,长顺你去给陛下喂吧。”

        “咱家喂不进呀,但凡是旁人喂的药,陛下都不肯喝。”长顺挠挠头,隐约猜到了昨晚陛下冷着张脸的原因,小心翼翼问,“陆大人,您是不是和陛下又吵架了?”

        又?

        陆清则想了想,这段时间他和宁倦确实经常闹矛盾。

        但昨晚也不算吧,勉勉强强算是和平解决的。

        他只是……有些担心宁倦醒来后,望着他的眼睛。

        总是那么认真、热烈而炙亮,恍惚甚至有种在看着他的全世界的错觉,格外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还有今日卫鹤荣那句颇有深意的话,总让他不太舒服。

        “没吵。”陆清则迟疑了一下,“药放凉了吗?给我吧,我去喂。”

        长顺立时眉开眼笑,忙不迭送了药来。

        陆清则端着药又回到熟悉的寝殿里,看看沉睡中的少年皇帝,这回没再把他托抱在怀里,只是垫高了他的脑袋,喂了药。

        宁倦一次比一次醒得快,今日就比昨日还提早一刻钟醒来。

        醒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追逐向坐在桌旁的陆清则,眼睛亮起来,露出个笑:“老师。”

        陆清则指尖转了转茶盏,也朝他笑了笑,便说了说今日处理的一些大小事,大事详细说说,小事略略讲讲,着重于送往漠北的那封信与卫鹤荣的表现态度。

        宁倦才刚醒来,接收这些信息倒也不蒙圈,顺着问了陆清则几句,露出放心之色:“这两日辛苦老师了,既要处理政务,又得和卫鹤荣之流周旋。”

        “无妨,挺有意思的,不累人。今日我还看到几个奏本,恳请陛下早日选秀,立后管理后宫,我驳回了。”

        陆清则琢磨着恋爱教育学,开口道:“不过你也长大了,若是想这些事也正常。”

        宁倦问:“想什么?”

        陆清则抬眸看他:“果果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想要共度一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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