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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一夜暴富


  朱棣瞥了张安世一眼。

  见张安世喜滋滋的模样,心中不禁生疑。

  他定定神,便看向夏瑄众人。

  这夏瑄,他是有印象的,此人……好像是夏原吉的儿子。

  于是朱棣的眼眸不经意之间,便往夏原吉的方向扫过去。

  夏原吉立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睛落到其他处,仿佛是在说:这与我没干系啊。

  而眼看着诸多的幼军武臣叫屈。

  众人的反应也是不一。

  有似张安世这样莫名其妙乐得合不拢嘴的。

  也有杨荣几个这般一脸意味深长的。

  朱瞻基则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这是杨学士干的事,因而依旧亲昵地依偎着朱棣,面色恢复了从容。

  至于那位被人推出来的杨学士……

  杨溥作为负责铁路司的少尹,居然也很平静。

  他很清楚,这些是不可能带来任何杀伤力的,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皇孙与威国公的决策。

  即便现在他做了这替罪羊,除了给他在太子、皇孙、威国公心目中增加更重的砝码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害处。

  甚至,若是陛下因此大怒,直接下旨革除他的官职,也不会有任何的伤害,大不了回乡读几年书,将来重新征辟。

  朱棣踱步,口里道:“卿等买卖田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今岂可食言而肥?既是买卖,可有契书吗?”

  夏瑄等人听罢,心都凉了,你也好和我们说法律?

  只是眼下,他们已经没有退缩的可能了,夏瑄等人只好唯唯地道:“虽结下契书,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朱棣瞪视着他们,略有几分怒气:“只是觉得吃了亏,想要毁约,是以到君前闹一闹!尔等尽为荫臣,蒙受国恩,安能如此?”

  “万死……”

  夏瑄等人便忙叩首。

  朱棣怒不可遏地道:“仁义礼智信,古人都说人无信不立,朕命卿等侍奉皇孙,便已是对卿等寄以厚望,卿等却如此,意欲何为?国家的纲纪还要不要,个人的信义难道也荡然无存了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逼迫,这杨学士乃詹事府学士,而尔等父兄,不也位列朝班,位高权重,他如何胁迫你们?真是胡闹,放肆!”

  朱棣勃然大怒一番。

  夏瑄等人虽有预案,但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们毕竟年轻,没有什么阅历,现在陛下一通呵斥,已是吓得魂不附体。

  而夏原吉和金纯等人听了,心也凉了半截。

  他们没想到朱棣这样的耍流氓。

  原本拿杨溥出来,是想要尽力地保存东宫的颜面,而且尽量不招惹到张安世。

  可哪里想到,陛下居然来了个假戏真做,直接在这杨溥身上做文章。

  他杨溥怎么逼迫你们的?他杨溥凭什么逼迫你们?

  这是装糊涂啊!

  可偏偏,这个时候,你还拿他没办法。

  因为陛下开始举着信义的大旗,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咬死了你们自己公平买卖,又有契书作保,退钱是不可能的模样。

  夏原吉等人便有些绷不住了,再见夏瑄等人,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应对,心里摇摇头。

  朱棣却在此时道:“夏卿家……”

  夏原吉忙上前:“陛下,臣在。”

  朱棣手指着夏瑄道:“这是你的儿子吗?”

  夏原吉道:“正是犬子。”

  朱棣道:“他口口声声,说是有人强迫他,取了他的家财,此事你做父亲的会不知道?”

  夏原吉只好硬着头皮道:“略………略知一二。”

  朱棣道:“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敲诈勒索,实在骇人听闻,何况勒索的竟是尔户部尚书,你乃国家大臣,既是知道,为何不奏?”

  夏原吉的心又凉了半截。

  你还好意思追究我的责任?发生了什么,陛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可偏偏,有些东西,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

  这事儿,站在这里的人,每一个人都心如明镜,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偏偏,就是不能说,否则你这就是掀桌子。

  夏原吉迟疑地道:“臣……臣……”

  朱棣怒气腾腾地道:“莫非其中还有隐情?若是如此,竟有人敢欺到夏卿的头上?这必是一桩惊天大案,连户部尚书亦要躲躲闪闪,闪烁其词,可见恶劣到了何等的地步。”

  夏原吉愣住了:“啊……这……”

  朱棣道:“夏卿但言无妨,放心,朕不加罪。”

  夏原吉苦笑道:“事情……臣还不甚了解清楚,是臣子与人胡闹的缘故吧。”

  “胡闹?”朱棣道:“此前与人胡闹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胡闹到了御前,怎么……你家儿子还未断奶吗?”

  夏原吉吓了一惊,连忙拜下,沮丧地道:“臣万死。”

  朱棣这才心满意足,心说……拿出来的钱,哪里有退回给你们的道理?

  真以为靠这个,就想拿捏朕?

  当下,他牵着朱瞻基的手,道:“皇孙。”

  “孙儿在。”朱瞻基一脸无辜的样子。

  “这样的事,你怎么看待?你若是朕,应该怎么处置?”朱棣道。

  朱瞻基一脸真挚地道:“皇爷爷,夏公乃国家栋梁,他办事一向得体。今日只是他儿子犯错,皇爷爷怎么能加罪他呢?”

  “至于他的儿子夏瑄,乃孙儿的属吏,他犯了错,是孙儿治下不严,管教不当的缘故。故而若是他犯了罪,那么孙儿也是难辞其咎。皇爷爷要罚便罚孙儿吧,至于夏瑄人等,到时孙儿受了罚,自会回去严加管教。”

  这番话,甚是得体。

  朱棣听罢,很是高兴,捋须大笑道:“吾孙有至仁,有孟尝君之风。既如此,那么就依你说的来办!”

  “夏卿家,还有你们……如此冲撞御驾,罪无可赦,朕本要好好惩治,若非朕孙儿苦谏,朕绝不饶你们。今日念在皇孙的面上,又念卿等初犯,就不计较了。”

  夏原吉:“……”

  朱瞻基在旁道:“还不快谢恩。”

  夏原吉的唇角飞快地抽了一下,却也只好道:“谢陛下恩典。”

  夏瑄等人也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道:“谢陛下恩典。”

  夏原吉又苦着脸,努力地挤出几分笑容:“也多谢皇孙美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肝脑涂地,报销国家,死而后已。”

  夏瑄等人也只好泱泱地继续朝朱瞻基谢恩。

  朱瞻基乐。

  张安世站在一旁,直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作为同伙,张安世也不禁被这无耻之尤的爷孙二人给震撼了。

  毕竟他张安世只刮别人的钱。

  可他这外甥,已经不要脸到刮了人家的钱,还要人家谢他。

  恐怖如斯啊!

  那杨荣也奇怪地瞥了一眼朱瞻基,他为今日朱瞻基的表现,颇为震惊。

  这位皇孙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深藏不露,却不知是跟谁学来的。

  杨荣偷偷地看一眼朱棣,又看一眼张安世。

  金忠心里一紧,随即又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我老金穷,没钱!

  可见,贫穷也有贫穷的好处,至少没有这样的烦恼。

  这段小插曲算是完满解决,朱棣于是拂袖,拉着朱瞻基,便徐步进入了站台。

  在这站台之中,是一辆辆待发的蒸汽火车。

  随后,便是铁路司的人上前奏报。

  朱棣一一点头,这等典礼,其实对朱棣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都是花架子,没什么实际内容。

  当然,固然是花架子,可这却像是祭祀一样,朱棣若是到场,意义却是重大。

  这对于参与此次铁路建设的人而言,不啻是巨大的鼓励,而对于天下臣民们而言,也是一种风向。

  陛下如此支持,那么……这铁路应当是靠谱的。

  一个多时辰之后,朱棣来到了候车室,这里空荡荡的,群臣则都乖乖地在外头候着。

  朱棣亲昵地抱着朱瞻基,却是将张安世叫到了跟前来。

  当着外人的面,他自是对张安世笑容可掬,可私下里,却是拉下脸来。

  他绷着脸,痛骂道:“以后休要再骗人钱财了!你们两个,好歹也是皇孙和国公,就算是要挣钱,也不至到将夏原吉这样的人都压榨干净的地步。长此以往,他没了钱财,又掌着户部,岂有不贪墨之理?这样干,与那汉灵帝时的卖官鬻爵又有什么区别?”

  张安世只道:“是,是,是……”

  朱棣却是盯着他道:“你现在欠了多少银子?”

  张安世道:“发行出去的公债,已有六百万两……”

  朱棣立即挑眉道:“就为了这一条铁路?”

  张安世连忙更正道:“陛下,是许多条铁路,如今在建的有三条,规划的也有两条。”

  “花费太大了。”朱棣一脸肉痛地道:“此物好归好,不过……”

  他摇了摇头,那后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去,却是摸了摸朱瞻基的脑袋道:“明日,东宫给夏瑄人等,赏赐一些财物吧,每人赐一百两……”

  朱瞻基道:“我明白皇爷爷的意思,皇爷爷是怕他们吃不上饭。”

  朱棣莞尔一笑,接着道:“听闻他们现在也欠了一身的债,是吗?”

  朱瞻基一本正经地道:“已经给他们很低的利息了,每月也才偿还百两银子呢,那夏瑄,贷了一万多两,每月一百两,也才还十年。”

  朱棣:“……”

  说实话,这话听得朱棣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安世却在旁道:“陛下………我看……就不必赏了。若是赏了,倒像是东宫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朱棣眼睛一瞪:“难道不是吗?”

  张安世此时倒是不得不佩服起夏原吉了。

  夏瑄等人敢闹,肯定是有夏原吉等人授意的,或许人家闹事,压根就不是为了银子。

  估摸着也是知道讨不回银子来,这银子过了朱家人的手,还想奉还?

  可这么一闹,夏原吉却是拿捏出了朱棣的性情。陛下现在心怀愧疚,只要拿捏住这个心理,别看今日夏瑄闹了事,可将来必有安排的。

  张安世苦笑道:“陛下,依我看,他们买了咱们的地,也没有吃亏。”

  朱棣看着张安世道:“私底下,就别说这样的话了。五百两银子,你真以为朕不知地价?”

  张安世道:“臣在太平府,有土地一万余亩,现在……才卖了三千余亩呢……”

  正说着,亦失哈匆匆而来道:“陛下,时辰到了。”

  朱棣颔首,深深地看了张安世一眼,摇摇头叹道:“好生用命吧,把心思放在赚钱的地方,少放在花钱的地方。”

  …………

  该走的仪式走完后,朱棣并没有多逗留。

  领着众大臣,便又浩浩荡荡地摆驾回程。

  栖霞一下子,又恢复如初。

  随着朱棣的大驾到了大明门,众臣自然也就散去,各回衙署办公去了。

  幼军的武臣们,则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银子没退,还挨了一顿训斥。

  可陛下一言而定,众人也无计可施。

  这夏瑄下值的时候,与那金大洲一道自东宫出来。

  二人是难兄难弟,自是一路埋怨早知如此,还是不要在御前奏报,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

  金大洲家里钱多,可买的地也多。

  买的地多,就意味着贷的款更多。

  此时,他苦着脸,一脸郁郁地道:“再如何,你家也才一个月还百两银子,我家就惨了,一个月一百八十两,家中现银已经告罄,就靠父亲和我的俸禄,还有家中的一些收益撑着,若是中途有个什么好歹,可就完了。”

  夏瑄无精打采地道:“你有我惨?我爹说家里困难,教我想办法去我婆娘家里拿点银子呢,只是我开了不了口,我爹好歹是户部尚书,咋就这么不懂事……他就不能从……”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脸沮丧。

  却在此时,突然有人向他们招呼:“两位军爷……”

  却是路边,一个穿布衣之人笑嘻嘻地招呼。

  夏瑄抬头一看,此人明显是商贾。

  商贾是很好分辨的,他们只限于穿几种颜色的衣服,而且不能穿丝绸,可他们又有银子,虽不能穿丝绸,却往往会选用质地极好的布料。

  夏瑄懒得理会,堂堂夏家,是断不和商贾打交道的。

  可这人却兴冲冲地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打躬作揖道:“两位军爷,莫不是在幼军之中当差吗?哈哈……小的有礼。”

  夏瑄和金大洲二人面面相觑,却颇为警惕。

  这商贾堆笑着道:“鄙人乃是栖霞的商贾……姓陈,名容……”

  一听栖霞二字,夏瑄便骤然之间勃然大怒起来,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滚开。”

  “军爷别生气嘛……”这商贾却没有立即退缩,笑容可掬地道:“小的听闻,幼军这边,有不少人……购置了诸多栖霞等站的土地,哈哈……小的消息闭塞,有些传言,可能不甚准确,若是有误,也请军爷……原谅则个。”

  夏瑄眼里喷火,在他们看来,这栖霞若是再加上商贾,那么十之八九,就是张安世的走狗了。

  虽然大家都骂杨溥,可傻子都知道,皇孙的幕后,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威国公。那家伙,可将大家坑苦了啊。

  夏瑄面带怒色,金大洲乃是刑部尚书金纯之子,比文弱的夏瑄更有几分凛然之气,他大喝道:“什么土地,什么栖霞,我不闻这些事,不要挡路。”

  这叫陈容的商贾,却好像牛皮糖一般,丝毫不肯退让,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却是笑嘻嘻起来。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二人必是幼军之人无疑了,而看他们的架势,在幼军之中的地位只怕不低。

  否则京城这个地面,还真没有哪个武人敢在大街上这样嚣张的。

  毕竟,京城的水可深得很。

  看来找对人了。

  于是他继续笑着道:“其实小人是来求购……一些土地的。”

  金大洲冷着脸道:“求购土地,购什么土地?”

  “当然是那车站附近的地……”

  这一下子,夏瑄和金大洲都有点迷糊了。

  二人对视一眼。

  夏瑄随即道:“你想求购?”

  这商贾忙道:“是,是,若是二位军爷有,我们不妨好好谈一谈。”

  夏瑄道:“有倒是有一些。”

  “有多少?”这商贾一下子来了精神。

  夏瑄道:“不多,也就数十亩而已,我数十亩,他也有数十亩……不过……这地价钱低了,我们可不卖的,没有…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

  这商贾浑身颤栗。

  商贾陈容开始激动起来,面带红光,而后……整个人血液都沸腾了:“三十两一亩?”

  三十两银子,对于夏瑄而言,已算是地价的高点了。

  要知道,寻常的土地,也不过十两八两罢了。

  陈容只觉得眩晕,可很快,他猛地冷静下来,他很清楚,有的便宜是不能占的,能在幼军之中担任武职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背后的家族都是位高权重。

  你今日拿三十两银子一亩占了便宜,明日他回过味来,不弄死你才怪。

  于是他深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地道:“三十两,两位军爷莫要言笑,小的索性就开个价吧,六百两一亩,这个价格……可算公道?”

  夏瑄:“……”

  ………………

  等下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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