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轻轻一笑：“霞姐，你觉得你值多少，你开个价。”

　　“哈哈！”周霞笑道，“我要一万块钱一个月呢？你也给我不成？”

　　“我还以为你开多高的价！成交！”

　　“啊？”周霞懵了。

　　在她的意识里，一个月一万块钱，相当于她现在十年的工资，简直就是天价！

　　没想到王林眉毛都不皱一下，直接就同意了！

　　这家伙是真的有钱啊！

　　周霞是当记者的，平时认识各行各业的人也多，什么样的有钱人也都见识过，她的确知道，不管是哪个时代，贫富差距都是十分之大的。

　　有人食不饱、穿不暖，有人拿着几十块钱的工资混吃等死，也有人月入数百、数千元，更有人坐拥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的资产！

　　岛国的堤义明，以100多亿美元的身价在1987年和1988年连续两度在美国著名财经杂志《福布斯》的世界富人排行榜上列为全球首富，这些人的财富，已经要用千亿人民币来形容了！

　　这一年的华人首富李先生也坐拥几百亿人民币的身家了！

　　所以，周霞听到王林给自己开出一万块的月薪时，除了震惊之外，也有了好奇之心：“王林，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保密。”王林笑了笑。

　　“对我也要保密？我又不会害你！”周霞轻轻冷哼一声。

　　“什么时候签合同？”

　　“签什么合同？”

　　“工作合同啊！”

　　“我又没答应你！”

　　“我叫你开价，你开价了，我也同意了，你又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你不懂啊？言而无信，不知其可！”

　　“我——”周霞扑哧笑道，“我本就是小女子，不是什么君子！”

　　“真的不来帮我吗？”

　　“我没那么大的能力，拿不了你那么多的工资。你另外请高人帮你吧！”

　　“哪有那么多的高人啊？现在又不是毕业季，我上哪里去请人？就算是毕业季，那些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们，能来我公司应聘？就算有几个人来应聘，我也未必看得中。”

　　“你怎么不去找我妹妹呢？”

　　“她就算了吧！她有这个能力，但她脾气太坏，没有你脾气好。她肯来，我还不肯要她呢！”

　　“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她的坏话？你就不怕我告诉她吗？”

　　“随便，我和她现在形同陌路。我早就不在乎她对我的看法了。”

　　“哟，因爱生恨啊？你何必恨她呢？你和李文秀过得挺好的啊？”

　　“我不恨她，是她恨我。算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三天之内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来的话，总监位置留给你。”

　　“王林，我是个崇尚自由、民主、法制的人。你觉得，我要是想找一份别的工作，我会找不到吗？但我就是喜欢记者这个行业，这是我从小的梦想。为了这个理想，我可以放弃很多东西。你能理解我吗？”

　　“我懂了，霞姐！”

　　王林送她到目的地，问道：“要我等你吗？”

　　“不用，你回去吧！谢谢你，王林！”周霞挥了挥手，迎着呼啸的冷风，走向江南造船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理了理乱发，继续前行。

　　王林看着她弱小的背影，忽然对她生出一种崇敬之情来。

　　每个坚持自己最初伟大梦想的人，都值得人尊重。

　　周霞要追求她自己的梦想，王林却少了一个营销总监。

　　实在找不到人的话，只能从现有的四个工程师里挑一个出来赶鸭子上架了！但这四个人，王林本来是另有重任的！

　　王林认识的很多能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不愿意下海，甚至不愿意跳槽。

　　他们或者为了安稳的工作，或者为了自己的理想在坚持。

　　在大学生稀缺、包分配的八十年代，王林想聘请大学生为自己做事，真的难哪！

　　王林开着车，慢慢往回开。

　　经过第一百货大楼时，王林忽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邓大宝！

　　他穿着那套旧西服，提着满是折痕的公文皮包，咬着一个馒头，匆匆走在路上。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邓大宝这个身影，王林都会想到前世的自己，或者是背影太像了吧？

　　王林放缓车速，朝外面喊道：“邓大宝！邓大宝！”

　　“哎！王林！”邓大宝哈哈笑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王林靠边停车，笑问道：“大宝哥，你去哪里？”

　　邓大宝道：“来帮服装厂跑跑销路。我们小地方的服装厂，这生意实在是难做了。”

　　“不至于难到这个份上吧？”王林下了车，递一支烟给他。

　　邓大宝双手接过中华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道：“难！实在难哪！你是不知道，现在很多外地品牌的服装，都把店开到咱们小城市里去了！生意都被他们抢走了，我们还做什么？”

　　“你们专做生产啊！接订单！”

　　“嘿！哪有什么订单！到处是服装厂！稍微有些规模的服装老板，都是自己开厂了，你不也自己开厂了吗？就连摆摊的批发商，也有自己的服装作坊！这一行，门槛太低了！国家一放开政策，民营企业一涌而上，我们这些小厂难活喽！”

　　王林沉吟道：“民营企业能活，说明市场还是有的，你们改变一下销售方式，还有就是生产的款式也要重新设计打版！总有活路的。”

　　邓大宝把吃了一半的馒头，拿个塑料袋子套起来，装进包里，点燃了烟，惬意的吸了一口：“你的生意做起来了啊！我有路过你的服装店——其实是特意去看了看，好家伙，那生意，火爆得很哪！”

　　王林笑道：“好啊，你这么见外？每次来申城，都不找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电话和我的呼机！”

　　“嘿，太忙了！太赶了！”邓大宝笑道，“其实，我是没脸见你。你现在混得这么好，我算什么人物啊？哪敢去打扰你呢？”

　　“大宝哥，你要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咱们俩也算是一起住过招待所，一起喝过酒，一起做过买卖的兄弟！”王林真诚的说道，“当初兄弟我手里没钱的时候，找你买一万条健美裤，还欠着你们厂里的钱，我知道，是你替我做了担保！后来我又在你那订做一万条裙子，也是拖了一个月才结账。那个时候，你我初交，你就这么信任我！现在反倒不信任我了呢？想必是我这个做兄弟的，哪些方面做得不好了？让你对我有意见了吧？”

　　“没有！”邓大宝哎呀一声，急道，“王林兄弟，你千万不可以这么想啊！我要是有这种想法，你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王林道：“既然如此，你躲着我干嘛呢？”

　　“真的是不好意思去打扰你。”邓大宝嘿嘿一笑，“你看我这一身穿的！说得好听一点，是个跑销售的，说得难听一点，我就是个讨饭的。就你那服装店的门，我都没好意思进！”

　　王林拍拍他的肩膀：“走，去我店里坐会，我请你去我家吃晚饭。”

　　“这个、这个？我这销售任务还没完成呢？行吧！不管了，不管了！”邓大宝摇了摇头，“王林兄弟，你太热情了，真的让我感动！你发达了，却不忘我这个穷兄弟啊！”

　　“说什么呢！兄弟就是兄弟，什么穷啊富的！”

　　王林拉开车门，请他上了车，来到南京路旗舰店。

　　李文娟眼睛真尖，一眼就看到姐夫的车来了，马上高兴得像花蝴蝶闻着花蜜一般翩翩扑了过来。

　　“姐夫！”李文娟大喊一声，“你来看我了啊！”

　　王林哈哈笑道：“对，来看看你。文娟，生意怎么样？”

　　“生意好着呢！”李文娟来店里，都会把金器戴上，很是显摆。

　　王林对邓大宝道：“大宝哥，这是我小姨子，你们应该见过面吧？”

　　邓大宝笑道：“眼熟，眼熟。”

　　李文娟却不记得邓大宝是谁了，但她为人灵泛，一听王林喊对方为大宝哥，也马上笑道：“大宝哥，你好，我是李文娟！”

　　“你好，你和你姐长得挺像，我对你有印象，只是你长得更白净了，也更漂亮了。”邓大宝笑了笑。

　　“大宝哥，欢迎来我店里视察！”王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哪敢啊？来学习学习！”邓大宝笑着，攀住王林的胳膊，和他一起走进店里来。

　　“文娟，给大宝哥倒杯茶来，要用好茶叶啊！”

　　“知道，姐夫！”李文娟很快就倒了两杯茶来，用一个白瓷杯装给邓大宝，却递给王林一个大花瓷杯。

　　“这杯子怎么这么花呢？”王林端着看了看。

　　“姐夫，这是我自用的杯子！好看着呢！你来了才给你用！”

　　“呵呵！”王林摇了摇头，“好吧！是你的，我就勉强用用算了。”

　　邓大宝看着店里的时装，感叹的道：“王林兄弟，我是真的佩服你，你工厂做出来的服装，怎么就与众不同呢？”

　　“服装的灵魂在于设计。”王林道，“没有好的设计，就打不了好的版，自然生产不出好的服装。”

　　“是啊！设计！我们厂里的设计，跟我一样，都是摆设！”邓大宝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就是设计！这是源头啊！”

　　李文娟一直陪着他俩，从一楼逛到二楼，再逛到三楼。

　　站在三楼的落地玻璃窗前，邓大宝看着外面繁华的南京路，苦笑一声：“我也不算老啊，怎么感觉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呢？”

　　王林双手抱胸，站在他旁边，说道：“大宝哥，出来吧！到大城市里来！申城现在是一年一变样！过几年你再来看看，你会认不出她来了。”

　　邓大宝道：“我的家在芜湖，我的工作在芜湖，我一个人出来？我舍不得家。再说了，我出来做什么啊？现在工作这么难找！”

　　“工作并不难找，只是你要求太高。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工作等着你来做。”

　　“什么工作？”

　　“我的卫生巾厂缺一个销售总监，总监的意思，就是管理工厂一切的销售事务，比经理还高半级，相当于是我的副总。”

　　“我？我不行！”邓大宝连连摇头，“我哪行啊！你看我现在做的业绩水平？嘿，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别这么说，大宝哥，我太了解你的为人了。你开个价吧！我请你。”

　　“王林兄弟，你别为难我了，我真不行。”

　　“我知道你有后顾之忧，你家里人都在芜湖，这样吧，我想办法，帮你在申城这边弄套房子，再帮大嫂也找个工作，你的孩子也可以来这边上学。我们申纺厂有托儿所，有子弟小学，也有子弟中学，能不能考上大学，就要看侄子们的造化和努力了。”

　　“啊？”邓大宝忽然间眼泪纵横，用衣袖抹了抹双眼，激动的说道，“王林兄弟，你说认真的？”

　　王林道：“我王林的确喜欢吹牛皮，也喜欢开玩笑，但我在正事上，从来不开玩笑，更不吹牛皮。你我认识以来，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吊儿郎当，不值得你信任了？”

　　李文娟笑道：“我姐夫现在是申纺厂的副厂长！而且就是管后勤这一块的！你就放心吧，他答应你的事，肯定不成问题！”

　　“这？这？”邓大宝眼含热泪，牙关打颤，说道，“我真的不敢相信啊，王林兄弟，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

　　王林笑道：“那就别说了，晚上咱们去我家喝酒，喝醉了就在我家睡一觉！”

　　邓大宝一个深呼吸，说道：“王林兄弟，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邓大宝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这么看重我，对我有知遇之恩！你叫我来我便来！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林伸出手，重重拍拍邓大宝的肩膀：“好啊，好啊！大宝哥啊大宝哥，你终于肯出来帮我了！说吧，你要多少钱工资？别不好意思，只管说！”

　　邓大宝道：“你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钱不钱的，我没要求！你看着给就行！八十也行，一百也好！都可以的！能过日子就行！”

　　王林哈哈笑道：“我王林的副总，怎么可能只有八十块钱一个月呢？这样吧，我开个价，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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