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深夜11:55分，距离第二天的到来，只剩最后五分钟。

　　“教授，这是模拟计算数据，我撑不住了，无法再次进行模拟计算。”余华强撑着熟悉的极度疲惫感和眩晕感，结束维持二十五秒左右的模拟计算，一边写出计算结果，一边朝着庄前鼎如实说道。

　　在完成冷却塔理论设计后，剩余内容就是将压缩机、过滤器、透平式膨胀机、冷凝蒸发器和冷却塔等子系统组合，拿出空分设备总成理论设计。

　　这个步骤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好在庄教授技术实力不是吹的，轻轻松松就给出了空分设备总成理论设计，而余华则负责基于整个设计进行模拟计算。

　　“够了，已经够了，你先休息，现在从理论设计角度讲，这款工业级空分设备已经研发成功，来，喝口水，庆祝咱们研发成功，真是难以想象啊，我们真的做到了。”庄前鼎示意余华休息，右手擦了擦额头渗透而出的细汗，看着设计图上的空分设备总成蓝图，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微笑，右手拿起水杯递给余华，打趣道。

　　成功了。

　　这是毫无波澜却意义非凡的时刻，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与激动，没有表彰与鼓励，一切熟悉的东西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一张经过严格理论验证的空分设备总成设计图，以及一杯凉白开。

　　余华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水，接过装着凉白开的水杯，看了一眼，笑着回应道：“教授，这算不算庆功酒？”

　　“哈哈，实验室条件有限，有机会再喝一杯，来！”庄前鼎闻言，发出爽朗的笑声，右手端起另外一个水杯，高高举起。

　　实验室可没备酒，想要喝酒的话，就得到外面下馆子，没有必要。

　　“祝贺空分设备研发成功。”余华右手举起水杯。

　　两个水杯轻轻撞在一起，杯中之水倒影着两个人的面孔，微微荡漾，泛起涟漪。

　　碰杯，畅饮。

　　余华豪爽的来了个一口闷，庄前鼎亦然。

　　以水代酒，庆祝此刻。

　　时间定格于七月七日，崭新却又黑暗的一天，悄然来临。

　　1937年7月7日，深夜00:00分，工业级空分设备总成设计完成，为钢铁工业氧气炼钢建立物质基础。

　　“余华，你拿张纸，我们开个技术简会。”庄教授心情畅快，水杯放下，向余华说道。

　　“好的。”余华点了点头，找了张空白草稿纸，准备记录。

　　“现在空分设备总成设计已经完成，但制造环节面临的问题恐怕相当多，主要归结为三类，材料，加工设备和熟练工人，工人方面你和我可以负责，余下为材料和加工设备。”庄教授脑海陷入思索，进行系统性的分析，缓缓说道。

　　设计完成了，接下来面临的问题，就是怎么把空分设备总成制造出来。

　　制造，这不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涉及方方面面。

　　余华点头赞同，开始记录制造方面的问题。

　　“第一，二级离心压气机、二级风扇压缩结构、透平式膨胀机的转子材料及精密加工，这里需要高强度钢材和龙门铣，龙门铣实验室暂时有一台，但这是学校的资源，无法搬到延城，实验室没有高强度钢材。”庄前鼎给出第一个具体的制造难点。

　　“延城目前拥有电弧炉炼钢工艺，可以生产电炉钢，屈服强度和抗拉强度满足转子材料的需求，加工设备缺乏，不过可以通过仿制龙门铣，实现转子加工。”余华闻言，点头回说道。

　　转子材料所需的高强度钢材，最佳理想目标为高强度电渣钢，但客观条件有限，只能退而求次使用电炉钢作为转子材料。

　　至于加工设备的情况，余华只能以自己的身份，给出仿制机床自主生产的路线，暂时无法透露关于德制机床的事情。

　　“仿制龙门铣……的确是一条可行之路，自主研发才能解决所有问题。”庄前鼎若有所思，倒没感觉困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大功率直流电机的转子材料，硅钢，这种高端磁性材料，实验室同样没有，国内百分百依赖于进口，根据地能生产吗？”

　　“不能。”余华摇头回答，硅钢材料这是余华预计解决的材料之一，根据地暂时没有能力生产。

　　硅钢，磁性材料，含硅量1.0—4.5%系数区间，含碳量小于0.08%的硅合金钢材，具有导磁率高，矫顽力低，电阻系数大等性质，这是电机、变压器、电器以及电工仪表之中不可或缺的磁性材料。

　　可以说没有硅钢，就造不了电机。

　　这玩意儿可是万千钢铁产品之中的贵族，素有钢铁艺术品之称，冶炼过程非常复杂，生产技术难度极高，产量稀少。

　　硅钢生产涉及制造工艺、设备、工序和材料学等多个领域，世界上通常把硅钢产量视为衡量一个国家特殊钢铁冶炼水平的重要标志，类似美国和德国这种顶级工业国，硅钢产量通常能占据钢铁总量1.5%左右，英法日一般为1%，采用转炉炼钢工艺和电炉炼钢工艺的苏联，则为0.7%左右。

　　“看来我们得琢磨硅钢冶炼工艺，34年出现了冷轧取向硅钢，这种硅钢表现为沿钢板轧制方向磁性明显提高，非常适合制作电机和变压器，取代热轧硅钢。”

　　听到这个预料之中的回答，庄前鼎倒没有气馁，点了点头，说道；“现阶段的话，我们先从废弃电机获取硅钢，重熔制作，未来要搞热轧硅钢，再搞冷轧硅钢，解决硅钢生产的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我赞同。”

　　余华点了点头，记录这个解决思路。

　　庄教授这个想法，简直与他的原计划不谋而合。

　　先找废弃电机之中的硅钢片，解决没有的问题，再通过氧气转炉，解决硅钢生产的问题。

　　要知道，氧气转炉工艺乃是后世生产硅钢的主要办法。

　　“第三，冷凝蒸发器的铝制板翅散热片和紫铜管道，开放式冷却塔方案内循环和外循环所需的材料……这些材料根据地有吗？”庄前鼎询问道。

　　余华回应道：“铝片和紫铜可以通过电解精炼。”

　　“电能供应问题该如何呢？”

　　庄前鼎点头，忽然意识到能源供应的问题，眉宇微皱，询问道：“电弧炉，电解工艺，空分设备正常运转，仿制机床，这些统统不离开电力。”

　　话落，一双眼睛看向余华。

　　四目相对，一股淡淡的尴尬气氛弥漫。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们还要建立一套发电机组，以蒸汽透平轮机为基础的火力发电机组？”庄前鼎言语有些无奈。

　　“是的，教授，我想应该研制5MW级功率的汽轮发电机组，这样基本能满足空分设备、电弧炉、机械加工设备等设备的用电需要。”余华眨了眨眼睛，事实正如庄前鼎所言，为了解决电力问题，势必要搞真正意义上的发电机组。

　　电弧炉，空分设备，机床，以及未来的电渣重熔炉，全是电老虎，光靠根据地总功率不超过100KW左右的发电设备，干不了大事。

　　现代工业，离不开电力，这是必须啃下的硬骨头。

　　“等于说为了造台空分设备，我们得搞一个工业基地，大概是这个意思，对吧？”庄前鼎闻言，失笑打趣道。

　　现在已经不是制造空分设备的问题，而是整个工业生产体系和产业链的问题，没有一个工业生产体系作为后盾，工作台上已经设计完成的空分设备总成蓝图，就无法从蓝图变成实物。

　　余华言语透出一丝无奈：“是的，如果要一劳永逸解决这些问题，事实上，我们需要建立最基本的工业生产体系，实现原料开采—冶炼—机械加工的全过程，有了这个工业基地，我们才能研制105毫米榴弹炮，而这正是学生请教授您加入的原因，我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薄。”

　　说句实话，这个时代的基础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想要在几乎没有工业底子的中华搞武器生产，必须建立一个涵盖冶金、机械、能源、采矿的基本工业生产体系。

　　“好，不就是一个工业基地吗？凭你我，定叫他天翻地覆！5MW功率不行，偏小，有电炉钢的话，可以造单台10MW发电机组，建设装机容量为2×10MW火力发电厂，根据地煤矿资源蕴藏量丰富，原料供应没有问题。”

　　庄前鼎闻言，眼中透露出一丝霸气，掷地有声的说道：“这样一来，能够解决长期的电力供应问题。”

　　好男儿，迎难而上，绝不畏惧艰险。

　　庄前鼎可不怕什么困难。

　　余华有些意外：“10MW，教授，会不会有些大？”：

　　“不大，理论设计没有问题，别忘了，我曾经在爱迪生电厂和芝加哥电厂担任过电力工程师，参与过80MW级和100MW级汽轮发电机组设计工作。”庄前鼎微笑，语中尽是潇洒。

　　余华竖起大拇指：“……”

　　果然是大佬。

　　“简会暂时就到这里，关于建立根据地工业基地的想法，暂时不够完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与他们谈谈，光靠你我在这里瞎想没有意义，必须取得他们的支持。”庄前鼎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十二点半，随即中止这次技术简会，朝着余华说道。

　　“我会尽快安排。”余华点头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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