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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伏羲谷


如果要闪,已经来不及了。我猛地一脚踢向床头,床板被我踢了起来,帘子一般挡在我面前。士兵们当然没有床,铺盖往地上一摊就睡觉,我好歹总是个都督,还带着个床架子,用木板搭了个床。以前总觉得这样有点不与士兵同甘共苦,现在却在庆幸没有完全同甘共苦。

床板一竖起,只听得嚓的一声,剑尖透过木板。那人出剑极快,也有点太快了,大概想收手都来不及,这一剑居然连木板都扎透了。我趁他还没有拔出剑来,身形一晃,已闪到一边,正要拔刀砍去,却见他头一晃,额上突然有鲜血迸流,他呻吟了一声,人软了下来。不等我奇怪,只听得冯奇惊叫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冯奇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惊恐,手上还拿着那把弹弓。我道:“我没事。”

冯奇快步过来,踢了一脚那人,道:“还好,我总算赶上了。没想到这刺客居然能到这里来,该死的,军中戒备太松了。”

我道:“不是戒备太松,是这人本事太强了。他死了吗?”这人身法如电,我自觉也赶不上这人的动作。这人的剑术,总让我想起遇到过的那些奇丑无比的剑客。还记得当初在回帝都途中遇到那个自称是“神”的剑客时,张龙友跟我说过那是一种法统的剑术,在马上虽没什么大用处,但步下相争,威力却极大。也幸亏冯奇能及时过来,不然我还真不一定斗得过他。

冯奇蹲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道:“死了。”他翻过那人的身体,那人后脑上嵌了一颗铁丸。冯奇的弹弓与这人的剑术倒是异曲同工,在马上没多大用处,在步下时却伤人立死。

我道:“可惜这人已死,问不出他的来历来了。”这人虽然乍一看极像张龙友,但细看便知不是了。这人肤色比张龙友黑得多,也要瘦一些。

冯奇道:“楚将军放心,还有一个,那人我已让他们定要捉活的了。”

这时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欢呼,冯奇眼中一亮,道:“楚将军,捉住了!那人捉住了!”

我道:“去看看吧。”

冯奇答应一声。走出门口,他让几个亲兵把我的营帐收拾干净,跟上来道:“楚将军,今天要多加小心。虽然现在有两个刺客,我怕还会有第三个出现。”

我点了点头。此时一些人已迎了过来,当头的是提着兵器的杨易与陈忠。他们两人的营盘靠近中军,离我最近,闻声已赶了过来。

看到我,两人同时跪下。我忙迎上去,道:“请起。刺客捉到了吗?”

杨易点了点头,道:“此人好生厉害,伤了我们十几个弟兄,还是陈将军以巨盾合围逼住了他,方才打落他的兵器,将他击昏了。”他说着,把身边一柄断剑双手捧着递过来。我接了过来,一眼便看见那断剑剑柄上嵌着的一个太极图,道:“人呢?”

杨易道:“便在后面。”他站起身,道:“抬上来!”

两个士兵抬着一个人过来了。这人身材瘦小,头上还蒙着布。冯奇在我身后小声道:“这人蒙面,进军营时受到盘问,结果拔剑伤人,另一个想必是趁乱进来的。”

我走过去,冷笑道:“好狡猾的刺客。只是想到地军团来,当然讨不了好。杨将军,快将受伤的弟兄送医营医治。”

我一边说着,到了那刺客身边。刺客四马攒蹄地绑在一根枪杆上,这种姿势被绑着,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不出来了。这人的剑很尖,只利于击刺,陈忠用巨盾困住他,正是以长击短。以陈忠那等神力,没打爆他的头也肯定是想留活口,手下留情了。冯奇看样子很为刺客侵入我的营帐而不安,我说这话是安安他的心。我伸手揭开这人的蒙面,本想笑着说几句,好让冯奇更宽心一点,哪知才揭开一角,却如遭电击,浑身都僵住了。

这人竟是海老!

海老这人太神秘了。以前何从景对他言听计从,但在与共和军共同攻击南安城时,我听明士贞说何从景要对付海老,一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我再会胡思乱想,也想不到这个睿智的老者居然会充当刺客,并且现在被我们四马攒蹄地绑起来。

冯奇看我半晌不说话,过来道:“楚将军……”

我不等他说完,抢道:“将这刺客装入囚笼,放到我帐中来,我要马上审问。”

冯奇答应一声,杨易在一边道:“统制……”

他还没说什么,我道:“杨将军、陈将军,你们休息去吧,让军中弟兄加强戒备,只怕刺客还有同党。再通知廉、曹两将军,让他们坚守本阵,多加小心。”

如果照惯例,我总会让五德营统领与我一同审讯的,杨易想必也要请示一下,却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只是他没有多说什么,面色肃然,与陈忠两个向我行了一礼。刺客居然侵入了中军,这还是地军团成军以来的头一次,他们也很是不安。

我小声道:“杨兄,郑昭先生现在如何?”

“他被软禁着,我派了几十个兄弟轮番看过,每个时辰一换,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统制放心。”

我点点头道:“千万要小心,不能出乱子。”郑昭这种异术实在太叫人发毛了,现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刻也只有杨易看着我才能放心。我回到帐中,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海老被关在一个囚笼里。囚笼是关押犯了军纪的士兵的,就是以前的坐笼,只是我把坐笼周围的那些尖棒全都去掉了。犯了军纪,即使是死罪,斩首示众已经足够,用这种酷刑也是多余。地军团军纪极严,但也会有犯军纪的士兵,用这种囚笼关一两天,知错了便已足够。关海老的是个大号囚笼,海老人生得也矮小,所以显得很宽敞。海老身上被搜过,利器都已搜走。他被绑在囚笼的栏上,就算醒了也动弹不得。

我查看了一下,确认海老不会挣脱,向一边的冯奇点点头。冯奇会意,拿起桌上的一碗水,含了一口,走到笼边向海老面上喷去。海老似乎也有郑昭那样的摄心术,单独面对他我还当真不敢,因此让十剑斩中的今晚轮值的四人都陪在我身边。

冯奇一口水喷出。刚喷到海老脸上,冯奇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海老长相奇丑无比,有布蒙着还看不出来,但这布一湿便贴在了脸上,冯奇看来定是大吃一惊。他倒也没说什么,走过来小声道:“他醒了。”

我走到海老身边,看着他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等一看到我,他眼里却没有惊异,只是苦笑了一下,道:“楚将军,果然杀不了你。”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道:“海老,请原谅我的无礼。”

海老道:“我来行刺,自当如此,楚将军不必自责。”他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冯奇,道:“这位将军想必也糊涂了,呵呵。便是老朽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来行刺的一天。”

我们一问一答间,冯奇脸上已露出了诧异。海老长相古怪,已经让他奇怪,而我和海老居然认识,现在我哪里像是在审问刺客,倒似与故交拉家常一样,如果是曹闻道,一定按捺不住好奇心要问我是怎么回事了。

我拖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道:“海老,我有句话要问你。”顿了顿,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海老也看着我,道:“楚将军,你当真想知道?”他看了看冯奇,道,“你让他们退下。”

海老要对我用摄心术?我的心中一动,但如果不听他的,海老一定不肯说。我站起身道:“冯兄,你与弟兄们先到外面等着。如果我说要带此人出去,你不要听我的命令,立刻用冷水浇到我头上,将此人拿下。”

冯奇睁大了眼,可能他觉得我有点糊涂了。只是他再莫名其妙,也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道:“遵命。”

他带着三个十剑斩中人一块儿出去,我重新坐下来,道:“海老,假如你要用摄心术,我劝你还是算了。”

海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道:“原来你也知道摄心术。你也真的越来越厉害了,现在我就算对你用摄心术,也逃不出去。”

我道:“我也不信海老你会用这种手段。只是今天实在也太乱了,我本来更相信海老你决不会充当刺客,可是你仍然当了刺客。”

海老看着我,眼中灼灼放光。我知道那并不是施摄心术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也不避让。半晌,海老道:“岂但是你,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来行刺,但还是来了。”

我道:“那么,请问究竟有什么原因?”

海老叹了一口气,道:“原因很简单。你那四个保镖为什么会出去?”

我愣了愣,道:“海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我皱起眉,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了,是有人给你下了命令。”

海老气概极大,在五羊城时,望海三皓中另两个老人极得何从景信任,在海老跟前却如随从。如果说有人能命令海老,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的话刚出口,却见海老点了点头,眼中有嘉许之色。我更是诧异,道:“那么,到底是什么人能命令海老你?”

海老道:“楚休红,直到现在你似乎还很尊敬我。我想问问你,这是什么原因?”

我道:“当初在五羊城聆听海老你的教诲,你曾说过,天下万物皆是平等。此理我从来没想过,听海老你一言,方才茅塞顿开。更何况以前数次受过海老恩惠,楚某念兹在兹,绝不敢忘。因此,”我顿了顿,接着道,“海老你居然前来行刺,便更让我奇怪了。”

海老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也认为天下众生平等,不论是什么,都有活下去的权利,那你为何仍然提兵来此?”

“受命于上,不敢有违。”

海老看着我,道:“我与你也是一般。”

我说不出话来。在我的印象中,总以为海老不会听任何人的命令,可是显然我想错了。我皱起眉头,道:“当初帝国南征军中的高铁冲,还有我在符敦城外碰到过的一个,曾与郑昭一同来帝都的海老你的孙子,加上海老你,似乎是另一种人,我说得对吗?”

海老怔了怔,道:“孙子?”他想了想,这才道,“原来你是说那个啊。其实他不是我孙子,也许有点亲属关系,但我也不知道。”

我诧诧道:“你自己都不知道?”

海老叹息了一声,道:“你显然没有读心术,不然早来读我的心了。你有过女人了吧?”

我的心微微一痛。我的第一个女人是高鹫城里的苏纹月,每当想起她来我就觉得心痛。我道:“这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读心术需要童身。一旦练成,也就成了天阉。”海老苦笑了一下,“我怎么还能有孙子?”

我愣了愣,道:“还有这等异事!”

“你在见过蛇人前,相信世上有这种人吗?”

我道:“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曾有记载,但我那时根本没看过这部书,当时也实在不敢相信,所以曾拖了个蛇人的尸首去见高铁冲,他才告诉我的。海老你与蛇人有什么关系?”

海老道:“这样说,说不清,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不知楚将军有无兴致?”

我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道:“当然有,海老请说。”

海老道:“那你不放开我吗?”

我犹豫了一下,道:“海老,请原谅,你实在太让我害怕,所以不能释缚。请说吧。”

海老也没有坚持,顿了顿,道:“很久以前,这世界是另一个样子,当时的人能借助工具在天上飞得比鸟还高,在地上跑得比奔马还快。”

我道:“是。我当初还找到两部书,讲的就是那时的事,只是不太看得懂,而且书页的材料我至今也搞不懂是什么做的。”

“你觉得这些都是真事吗?”

我想了想,道:“虽不敢信,但也不敢说那是假的,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已经没有什么来证明了。”

海老道:“那都是真的。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是上一个世界的残余。”

我诧道:“上一个世界?”

“是。上一个世界,就是你们这些人的祖先。你想必也听说过,他们神通广大,几乎无所不能,结果遭了天谴。”

我干笑了一下,道:“我一向以为这只是传说,毕竟太不可信了。”

海老道:“当初我也觉得那只是胡扯,直到看到蛇人。”

“蛇人?”

海老点了点头,道:“你觉得,蛇人是怎么来的?”

我皱起眉头,道:“听说蛇是生蛋的,蛇人想必也是如此。”

“你见过蛇人的蛋吗?”

我愣了愣。与蛇人交战这么多年,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蛇人的蛋,只能见到蛇人源源不断地出现。别说蛇人蛋了,连母的蛇人,这许多年来我只见过那百卉公主一个,别人就从没见过。我道:“蛇人的蛋应该都在伏羲谷中吧?”

海老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与你想的不同,蛇人的蛋并不是公母相交生出来的。”

我愣了愣,道:“那这些蛋是怎么来的?”

海老看着我,慢慢地道:“是我们造出来的。”

我怔住了,半晌,干笑了一下,道:“难道,蛇人都是你们造出来的吗?”

海老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蛇人以前只是零星几个,只有这几十年来我们大力制造,蛇人这才一下子多了起来。”

我的头像是被搅成一团糨糊一般。海老的话实在让我难以理解,我冷笑道:“你们怎么造?拿个蛋念几句咒,钻出蛇人来了?”

我这已是在挖苦了,海老却道:“差不多吧。”

“你们造出蛇人来做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虽然告诉自己,海老应该不会骗我,但他的话实在太难以置信了。我道:“别忘了,蛇人是要吃人的。你们并不是蛇人,总不会嫌命长了,造些蛇人来吃掉自己?”

海老叹了一口气,道:“信不信由你了。我们原先是住在一个极偏僻的地方。也许说那里偏僻还不够,其实那个地方是一个地穴,没有出口。”

我道:“你们在地穴里?既然没有出口,那是怎么进去的?”

“也许,是很久以前就封住了吧。”海老的目光有些迷惘,他的声音也低了许多,“我们不知在那里住了多久,只知道有许多代了。虽然在地底,但一样有阳光,有食物,我们过得很好,都觉得自己应该永远生存在地底下。”

我怒道:“这怎么可能?地底下怎么可能住上许多代!海老,我敬你为人,才听你说话,像你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骗我,别怪我没耐心了。”

海老看着我,半晌才道:“好吧,那你就当我说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吧。这些人有无数代都在地底下繁衍生息,从来没有看过一眼外面的世界。直到几十年前的一天,突然发生了地震。”

我突然觉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这并不是因为海老对我用摄心术一类,而是我本能地觉得,海老虽然改用了说故事的口吻,但他说的这个故事却更像真的。我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聚精会神地听着海老的话。

“地面打开了,这些人才发现原来外面还有一个世界。只是他们已经在地底下住惯了,外面这个世界变得如此陌生,难以捉摸。因此,当时虽然通往外界的口子打开了,却没有人想过要出去。只是,灾难接踵而至,本来他们在地底有一切,光亮、食物,样样都有,地震后却一下子变得短缺起来。更可怕的是,地震后,连繁殖都已中止,这些人已面临了灭绝的危险。”

我虽然仍不敢信,可是海老的话却似有种魔力,让我不得不听。我道:“于是就出来了?”

海老点了点头,道:“当生存都成了问题,谁都知道留在地底是死路一条,于是这些人到外面来了。外面有光亮,有食物,更主要的是,他们希望能在外面找到繁殖下去的办法。可是一到外面,他们才发现竟然与他们熟知的世界全然不同,外面竟然是个蛮荒世界。还好他们有一幅上古留下来的图,按照这图指示,类似他们住的地方还应该有五个,分布于各处,以大江为界,南方四个,北方一个。可是他们费尽心机去寻找时,却发现南方有两个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完全淹没了。于是他们就找南方的最后一个,也就是位于伏羲谷的那个。”

我睁大了眼,心知海老要说到正题了。蛇人来历的秘密,大概马上就要从他嘴里说出来了吧。我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他。海老蒙面的布还没拿到,他还被绑着,可是他的样子却显得如此睿智,似乎能够洞察一切。

“他们到了伏羲谷,发现这里竟然没有遭到破坏,一切都完好无损,登时大喜过望。但细细察看,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我刚想问:“什么不同?”猛然间想起海老方才说的蛇人是下蛋来繁殖的,抢道:“那里只适用蛇人吗?”

海老点了点头,道:“正是。蛇人与我们不同,伏羲谷中的设施保存得虽然完好,却只能适用于蛇人,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这种从绝处逢生的惊喜转而失望的感觉,楚将军你想必也知道吧。”

我知道。我默默地想着。不止一次,我还没来得及从逃出生天的欣慰中清醒过来,马上就陷入了绝望。我道:“你们仍然不死心?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吗?”

海老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最后一个是在荒野里,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我忽地倒吸了口气,道:“在我们的城里?”刚说出,见海老点了点头,我接道:“是雾云城?”

海老道:“楚将军,你的洞察力当真是越来越强了。”

蛇人当初北上围攻帝都,在兵法上不免有点稍嫌急躁。后方尚未平定,就急着远攻帝都,结果失败后蛇人就再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的远征了。我道:“可是,如果蛇人是你们繁殖出来的,为什么围攻帝都失利后,你们没有加紧制造蛇人,蛇人的兵力反有减退之势?”

海老又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听说过一句话,叫‘玩火自焚’吗?”

我睁大了眼,努力理解着海老这话的意思。半晌,我道:“难道,蛇人也明白过来了?”

“不能说完全明白过来,但它们虽然曾经是些生番一类,却毕竟不仅是一件武器。”海老眼里已带着忧虑,“当初天法师决定用蛇人来对抗你们。当蛇人一举攻破高鹫城时,我就已经对蛇人的战力担心了。蛇人的战力实在超乎我的想象,而且与我先前估计的不同,蛇人也并不永远是些生番。刚发现蛇人时,它们全是些半人半兽的东西,但很快就有人学会了说话,而且说得越来越好。当我发现蛇人在自行训练自己不怕明火时,我便担心有一天无法制住蛇人了。可是那时天法师只说我是多虑。”

我道:“天法师?是你们的首领吗?”

海老点了点头,道:“我们一共有二十多个,一半留守伏羲谷,一半分派各地。”

我沉吟了一下,道:“海老你被分派到五羊城吧?以前那高铁冲就到了军中。只是,符敦城里你们派了谁?”

海老低低地笑了笑,道:“楚将军,这些你就不必问了。其实你也该知道,我们的长相虽然与你们有些相似的,毕竟大为不同,你看到了便猜得出来。”

在符敦城外我遇见过的那个自称为“神”的剑手,应该就是伏在符敦城的海老那一类人吧。我道:“后来呢?”

“当蛇人势如破竹,一举将大江以南的人类几乎一扫而光时,天法师也终于害怕起来。再这样下去,蛇人在数量上已占了优势,加上它们那可怖的战力,蛇人消灭你们之后,就要反客为主,我们根本无法控制它们了。”海老摇了摇头,苦笑道,“真是够讽刺。天法师觉得你们是一些可怖的敌人,所以要用蛇人来对付你们。可是你们终究还可以对付,我们却造出了另一个自己无法对付的敌人出来。于是,天法师决定改变策略。”

我听得心里发毛。每一次面对蛇人,我都觉得心悸,即使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死战。海老说蛇人“无法对付”,我也时常有这种想法。几乎每次面对蛇人时,除非我们占了绝对优势,我总会有一种无法匹敌的惊愕与担心,总是想着:“如果蛇人再多一点,那我们肯定会败。”我道:“你们又用了什么策略?”

“牵制蛇人,让你们能够各个击破。”

我一怔,但马上也就恍然。帝都之围后,蛇人的攻势往往显得杂乱无章,以至于文侯觉得蛇人会四路出击。蛇人的战力如此之强,如果它们全力反扑,我们未必能顶得住。但帝都之围后,蛇人却一直没有再组织起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我一直以为那是蛇人到底还不如人类,仍然不通兵法,以致错失良机,我还时不时地为自己庆幸,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天法师有意要消耗蛇人的实力。我道:“蛇人被你们分派着送死,它们没有察觉吗?”

“天法师严令它们不得与你们谈判。虽然也有蛇人曾有过怀疑,但不等它们发觉,便被勒令送死,它们也来不及有什么举动了。”海老叹了一口气,道,“天法师虽然能力出众,但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错误估计了蛇人的能力,已犯下了第一个错误,随之又犯了第二个,他低估了你们的能力。你们不但顶住了蛇人的攻击,而且还进行了反攻。此时天法师已经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蛇人中的精锐已经对它们这个神产生怀疑,天法师必须把这些蛇人早早地送死。但产生怀疑的蛇人都是能力甚强之辈,这些蛇人一死,此销彼长之下,更挡不住你们的攻击,结果终于到了如今这地步。”

下棋有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话,天法师连下了两步臭棋,这局棋已是注定要一败涂地了。我道:“海老,你既然洞若观火,为什么不劝告他一句?”

海老叹道:“我们之中,也分为两派,其中大部追随天法师,打算利用蛇人消灭你们后再消灭蛇人。我建议与你们取得联系,以我们所掌握的知识来交换想要的,但被天法师驳回。”他顿了顿,道:“他要的,是你们与蛇人两败俱伤。”

我道:“海老,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海老抬起头,道:“这并不重要。楚将军,此番老朽受命前来,原本就没打算成功,只是想求楚将军一件事。”

我道:“是什么?”

“蛇人已经势在必亡,你们也决不会饶过它们的。我只请你下手之时,能放过我的同族。”海老顿了顿,又道,“还有,阿麟他定然也失手了,请你也放过他吧。”

也许,这才是海老真正的目的吧,他也知道行刺那是不可能的。我道:“阿麟?是那个与你一同来行刺的人吗?他好像不是你的同族。”

海老道:“他们兄弟两人是被人遗弃的孤儿,我到五羊城时收养了他们。”

我的心猛地一跳,道:“兄弟?他还有个兄弟?”

“是啊。只是他们兄弟两个性情大不一样,阿麟只学会了剑术,阿龙却不喜剑术,杂七杂八的倒学了很多,不过十多年前阿龙便走失了。”海老叹了口气,道,“他是你们同类,与我们不同。虽然阿麟来行刺你,还请楚将军饶了他吧。”

那个阿麟已被冯奇一弹子打死了。只是现在我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想的都是张龙友的事。那个阿麟与张龙友如此相似,一定就是张龙友的孪生兄弟了。当初在国殇碑下我们各自说起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只有张龙友说自己没有父亲。那时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我只觉得那是因为张龙友父亲早死,他不愿提起,没想到居然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也怪不得,张龙友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原来他是海老的弟子。

我正想着,海老忽然道:“阿龙原来在帝都了?真令人想不到。”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向后一跳,离海老更远了些。对海老我一直很尊敬,我也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放了他,但海老的这一句话却已让我动了杀机。

海老也会读心术……

有一个郑昭在身边,已让我如坐针毡。郑昭着了我的道,不能再对我读心,我都忘了海老仍然能够!我看着海老,心里百感交集,海老的眼里也由惊愕而转为失望。半晌,我才低低地道:“海老,对不起……”

海老没有再说什么。他既然能读我的心,自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看着我,低声道:“好吧,楚将军,我只求你一件事吧。”

“不行。”

我怕自己会再心软,又退后一步,道:“海老,您的恩情在下时刻铭记在心,但也请海老您记住,我们是异类,不要再指望我会发善心。”

我拼命想着那一次在南安城下海老要何从景发兵攻杀前来增援的帝国军的事。如果那一次不是何从景大胆违命,帝国军与共和军的同盟就会彻底破裂,以前的战果也前功尽弃了。即使海老心里想的真的是与我们和平共处,我也决不能信,就像他说他不愿前来,但仍然前来行刺我一样。

海老看着我,双眼灼灼放光。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喝道:“冯奇!”

冯奇与三个十剑斩一同走了进来。他想必还在想着我刚才交代他的事,进来时一脸警惕。我道:“冯奇,拿一杯毒酒来。”

冯奇愣了愣,道:“都督,你要毒酒做什么?”

我只觉海老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在我后背上。我拼命直起身子,道:“给那位海老一杯毒酒,让他服下去。”

毒酒只用来处置犯了死罪的中上级军官的,不至于让他们身首异处,死也死得好受些。冯奇刚才一定大为惊异,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他已拿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放到我跟前后又摸出一个用肠衣包着的毒药块,小声道:“都督,都在这里了。”

我剥开肠衣,将里面的毒药撒在杯中,倒满了一杯,小声道:“走到他背后,让他喝下去。”

冯奇仍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没有多说,拿起杯子向海老身后走去。我看着海老,道:“海老,如果你要骂我,敬请随便。”

海老苦笑了一下,道:“人各有志,各为其主,我骂你做什么。”他抬起头,眼里不再有那种奇异的神采,倒是满溢着悲伤,道,“楚将军,原来你也一样。所谓万物平等,果然只是一句骗人的空话。”

不管他是什么异类,他现在的眼神与一个人一般无二,那么失望,更确切地说是绝望。我垂下头,小声道:“对不住了,海老。”

我转身走了出去。海老没有再对我用摄心术,现在也是我下令毒死他,可是不知为什么,那杯毒酒仿佛是我喝下的,那么苦。所谓万物平等,真是一句空话吗?海老自己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也许,只有遥远的将来的人才能做到吧。我想着,可是心里却觉得,更可能是永远都做不到。

“统制,你没事吧?”

曹闻道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抬起头,却见他与廉百策两人急匆匆过来。中军遇刺,他们虽然扎营在外围,听到后仍然赶了过来。看到他们,我的心里一阵温暖,道:“没事了。”

曹闻道打量了我周身上下,凑上前低声道:“统制,是不是共和军那些人做的?”

我看了看一边的廉百策,道:“不是,是蛇人派出来的。你们队伍整顿得如何了?明天就该发动进攻。”

一说起军情,曹闻道的精神也来了,道:“请统制放心,我与老廉操练过一次了,弟兄们士气也正旺。倒是你要加倍小心了,那些怪物居然会派人来行刺,这些长虫怎么杀到中军来的?”

我道:“行刺的不是蛇人。”

曹闻道一怔,还要说什么,冯奇一挑帐帘走了出来,见他们都在,先行了一礼,道:“曹将军,廉将军。”这才对我道,“大人,那人已死了。”

曹闻道又是一怔,道:“统制,你将刺客杀了?都问完了吗?”

我道:“别问了,你们先回去吧。”

曹闻道对我向来没什么拘束,平时我与他也常是和颜悦色的,但我一旦正色说话,他比任何人都要正经了。听我这样说,曹闻道没再说什么,双足一并,与廉百策一同行了一礼,道:“遵命。”只是他们转过身时,曹闻道还扭头补了一句:“冯奇,加倍小心,不能有失。”

冯奇是我的亲兵,照理轮不到曹闻道来下令,但他说得如此诚恳,冯奇也行了一礼道:“曹将军放心。”

等曹闻道与廉百策一走,冯奇低声道:“都督,那人的尸首怎么办?”

“还有一具呢?”

“现在还堆在后面呢。”

我叹了一口气,道:“弄两副棺木装殓了,将他们埋了吧。”

军中棺椁一直都带着几具,其实那都是为我和五德营五统领预备的,其中我的棺材最大最厚,中级以下的军官与士兵死后便就地掩埋,要带回去也只能带骨灰。冯奇答应一声,正要下去,我道:“那老人的棺材就用我的吧。让工正刻块墓碑,写‘海老之墓’四个字。大海的海,老人的老。”

冯奇也没有多想,道:“遵命。”他叫了几个亲兵从我营中抬出那囚笼。我站在门口,看着囚笼里那个已经失去生机的瘦小身影,心里却忽然有一种刺痛。

海老终于死了。也许,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我苦笑着。夜风凛冽,风中偶尔传来一两句站岗士兵换岗时的口令声,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听不清楚。

远远地,传来两声巨响。几乎所有严阵以待的地军团士兵都精神一振,简仲岚小声道:“楚将军,风军团进攻了。”

我道:“甘隆将军如何?”

“方才我已让人传令,让他注意。”

我点了点头。为了防备共和军从我们背后下手,我下令攻击提前一天,让甘隆加倍小心,并且让廉百策将廉字营分出一半协助他。虽然计划十分周密,但海老前来行刺,仍然出乎我的意料。显然,那个天法师已经知道我们即将发动攻击了,他会不会有别的计策?

这时一匹快马向中军奔来,到了我跟前,骑者滚鞍下马,道:“禀都督,风军团已轰开敌军防御工事,杨将军已开始攻击。”

我站了起来,道:“好。传令下去,诸军随时跟上,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夺下外匏原!”

伏羲谷成葫芦形,靠外面的一块空地叫外匏原,比里面的内匏原要小许多。原本打冲锋的常是曹闻道,但这次是最后的决战,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曹闻道固然是将才,但他到底不如杨易。为了一举冲垮蛇人防线,我把所有的铁甲车都调到仁字营中,由杨易调遣。传令官夏礼年大声喝道:“诸军兄弟,都督有命,全军出击,一个时辰之内夺下外匏原!”

那传令兵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回去。他刚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我回头看了看,小声地道:“简参军,那准是共和军前来交涉了,依计行事。”

简仲岚点了点头。我让简仲岚去交涉,借口蛇人突然从伏羲谷中冲出,先稳住来使。中军这一带仍然布满旌旗,远处是看不出我们的行动的,可一旦来使到了近前,便知道我们已经进攻了。把他稳在后军,有甘隆的火军团以及一半廉字营,希望可以瞒过丁亨利,让他以为这只是一次突发的遭遇战。丁亨利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他确认我已提前进攻,他的行动也一定会加快。现在尽管肯定瞒不了他多久,但我只需要争取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只要我们在外匏原扎下营来,那么丁亨利即使要对我们不利,就唯有封住风刀峡口一途,无法将我们断为两截了。

而现在,我就希望他这样做。

早在我决定放弃文侯所定之计,转道高鹫城之前,我已经将义字营的大部都留在原地,让钱文义沿着那条宝木措开出的小道潜行。钱文义所领队伍不到地军团五分之一,廖载雄为他们提供粮草辎重便不在话下。由于我们出发时,还带着两万西府军,所以丁亨利根本发现不了前来的地军团已经少了近五分之一。算来,钱文义应该就在这两天里赶到,要对付共和军背后下手,要靠的便是这一支奇兵。也正因为有这条计策,我才必须将郑昭留在身边。

风刀峡每天都有狂风呼啸,除了风息的两个时辰,根本无法穿行。所以我下了死令,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夺下外匏原,还有一个时辰可以让后续诸军通过。在这两个时辰内扎下营后,丁亨利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杀不过来了。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我心里像是被火烧着一般,越来越焦急,脸上却又不敢露出分毫。现在全军将士都在关注着我,一旦有哪个步骤失算,远征军即使不是全军覆没,也必是元气大伤,共和军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倒是全盘实现了。我骑在马上,只觉背后汗水涔涔而下,内衣也已湿透了,连掌心都不知何时湿成一片。我伸手往战袍上擦了擦,冯奇在一边递过一个口袋来道:“都督,擦把手。”

那是滑石粉。现在我很少冲锋上阵了,以前身边必带的滑石粉也归冯奇带着。我将手伸进口袋里,用力捏了两下,细腻的石粉将掌手的汗水全都吸干了。我把口袋还给冯奇,道:“简参军还没回来?”

冯奇看了看,道:“大概还在交涉。都督……”

他欲言又止,脸上隐隐有些忧色。杨易仍然没有发出信号来,他心中一定也十分焦急。我笑了笑道:“不要着急,相信杨将军。”

正在这时,突然有两点红色的亮光直冲云霄。周围的士兵全都不约而同地一个立正,发出哗的一声响。冯奇又惊又喜,叫道:“杨将军得手了!”

这正是与杨易约定的信号。杨易夺下外匏原了!我精神一振,高声喝道:“兄弟们,出发!”

这信号丁亨利一定也看得到,但现在他知道也已晚了。我扭头对夏礼年道:“让甘将军跟上,不要乱了阵脚。”

夏礼年脸上也露出喜色,重重点了点头,转过马头向后跑去。

全军出发了。杨易果然不负所托,在一个时辰之内夺下了外匏原,这使得诸军士兵也大为振奋。虽然中军还混编着两万西府军,但五德营诸将带兵有方,西府军也非弱者,这些客军的军纪几乎不比地军团逊色,纵然全军出动,仍然井然有序,交错穿插,直如流水。

我看着诸军一路路进入风刀峡,冯奇忽然小声道:“楚将军,那个郑昭来了。”

队伍中过来了一辆马车。这正是郑昭的车子,周围还有十几个士兵守着。马车到了我跟前,车帘忽然挑开,郑昭探出头来叫道:“楚将军!”

我向他点了点头,道:“郑先生,委屈你了。”

郑昭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我下令要瞒住他,但人多口杂,他又身怀读心术,多半已经知道我的计策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楚将军,你好狠。”

我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

郑昭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他垂下头,忽然又道:“楚将军,你要小心腹背受敌。”

一旦丁亨利真对我下手,那就是说要牺牲掉郑昭了。我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大声道:“不论战事如何,好生保护好郑先生,不得有误。”

各为其主,我不好说郑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愿意担任人质,说明他也并不希望我们同室操戈。可是我也敢说郑昭一定已经打好了趁我们突击时脱身的计策,只是我提前进攻,打乱了他的计划,到了这时候他也怕了起来。

如果丁亨利真的对我们下手的话,地军团愤怒之下,肯定首先拿他这个人质开刀,虽然我现在这样说,可是真要出了这种事,也肯定保不住他。不过我这样说,他的脸色还是要好了一些,道:“多谢你了。”

这时小王子也已随众过来了。因为我严令不让他随杨易冲锋,他仍然大为不满,过来时故意板着个脸不理我。我笑了笑,对冯奇道:“我们也走吧。”拍马到了小王子身边,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小殿下。”

小王子哼了一声,道:“楚将军,我现在是监军不是?”

我道:“自然是了。监军云者,即是监督诸军,小殿下请放心,血战还在后面,到时我们说不定都要与蛇人短兵相接。”

小王子道:“还要打仗?不是已经胜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道:“哪有这么容易,风刀峡太窄,铁甲车冲锋之下,它们没有丝毫胜算。里面有个里匏原,却是一大块平地,到那里才会有真正的大战。”

小王子登时提起精神来,道:“是吗?”他伸手要去摘枪,我止住他道:“小殿下,当务之急是快速穿过风刀峡。杨将军已经开出路来了,现在不用急,有你动手的时候。”

小王子的脸上露出笑意,道:“好,这回我要试试交牙十二金枪术的厉害了。”

交牙十二金枪术是武昭老师的不传之秘,我也没有学到,看来只传了小王子一人。听他说起这个,我不由得有点悻悻,道:“好,我要看看小殿下大展神威。”

小王子道:“楚将军放心,回去后我就全教给你,嘿嘿。”

如果有命回去的话。我心中想着,脸上仍是满面春风,道:“一言为定。只是小殿下,你教会了我交牙十二金枪术,想再超过我就更难了。”

小王子爽朗地一笑,道:“武昭老师说过,枪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枪法只是余事。只消我加倍努力,超过你一定不在话下。”

我也笑了,道:“走吧。”

中军已经有大半进入风刀峡了,现在只剩甘隆的后军还在后面。风刀峡有三里之长,按一般行军速度,半个时辰就能走完,应该不会有差错,何况杨易提前完成任务,我们的时间更充裕了些。到现在为止,我的计策一步步都成为现实,现在就看后半段了。

钱文义,现在就要看你的了。虽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仍然希望丁亨利能够知难而退,钱文义这支奇兵即使白走一趟,仍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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