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史莱克一直有您这样的人支撑，也不至于落入今天的境地。”霍雨浩再向黄金树行一礼。

“呵呵，没有成神，谁又能永生呢？”穆恩释怀一笑，“如果一个地方离不开某个人，那它自己的运转机制肯定是出了问题的。哪怕过去没问题的东西，时代一变，或者久经磨损，出问题也是很正常的，这时候就得求变。若是自大，不求变，活在过去的光荣之梦里，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您活得很明白。”

“你有机会活得比我更明白。去吧，做你的事去吧。”

那些银绿色的丝线轻轻地断开，黄金树下老者的虚影缓缓消失了，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来来往往的内院学生们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霍雨浩，在他们的眼中，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黄金树温柔的光辉照拂着眼前这片空地，而这个穿着其他学院制服的奇怪少年站在树底下发呆而已。

霍雨浩快走两步，走入往来学生难以注意到的树根阴影后。他本想在这里消融半身，让精神力回归本体，然而却还发现了一点儿意外之喜：这黄金树的树根并非实心，反而是空心，里面一个个被掏空的空间形成一个个天然的修炼室，史莱克人给不同的修炼室赋与了不同类型的属性。

现在，霍雨浩知道史莱克历代的那些怪才们都是借助什么修炼的了。

这也是史莱克做一些公开讲座的底气：虽然功法秘籍可以分享给你们一些，看起来大公无私，但仅有这一部分依然无法达到史莱克人的修炼效率，因为配套的修炼室还只有史莱克能用。

来都来了……霍雨浩这半身找准精神力修炼室的位置，往树根下盘坐下来，不动声色地运转起精神力。这半身本来就是由有形有质的精神力构成，在这样的环境下修炼何止事半功倍。

只可惜是不能专心致志，他稍微分着注意力给本体，听着会议内容谈到了哪一条。

前几条倒都无关紧要，稀有金属的流通可以谈，但交易量定死了，史莱克的人怎么提条件也不能动。他冥想那五天，笑红尘特意和爷爷一起拟了一份《日月帝国稀有金属对外贸易新规》，以明德堂联合皇家名义发布，霍雨浩一口咬定其中规定的量就行。这个费不着什么事。

魂导器与稀有金属是日月帝国的根，只有这个是什么条件开出来也不能动摇的。

关于一部分魂导器技术的公开那就更没得谈了，但是交换生可以再定一期，霍雨浩想，上次他们没能偷走东西，这一次就更做不到。

边境停火协定，这个得注意一下。霍雨浩想了想，一口拒绝在这场会议上谈这个，说要谈就要亲自和天魂帝国、星罗帝国的外交官谈，和史莱克说这个没用。

实际上，他也怕这事他把握不准度，还得让久经沙场的将军们参谋一下才行。

圣灵教的受害者名单分享与一些遗体认领的手续是谈得最快的，这方面很轻易就能达成共识。还有一些在斗罗三国流窜，没有参与那一日大战的邪魂师残党，霍雨浩倒是慷慨地分享了他大赛期间研究出的新邪武魂判定标准，并介绍了日月帝国目前挽救误入歧途者的措施。不让邪魂师群体扩大，给大部分魂师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这是双方的共同愿望。

听过贝贝和唐雅的故事，见到被拯救的马小桃，面对这个不可回避的话题，大部分宿老终于也放松了对那些可挽救的邪魂师的态度。

“史莱克方还有一件事想谈，”张乐萱看着霍雨浩，看得出他略有走神。她将手中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马小桃得到拯救，史莱克方非常感谢你们的出手相助。不过，马小桃的邪火问题困扰史莱克已久，我们穷尽已知的所有办法，都没能找到解决之道。”

霍雨浩的眼神瞬间集中起来。这件事他得专心来聊，黄金树下的半身消融，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银光快速飞回他额头的万灵之瞳中。在各位宿老们的眼中，他那双本就比他人更加明亮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

虽然修为尚未过封号，但他的精神力广度与深度早已超越在场的这些宿老。哪怕九十七级的宋老也不敢说在纯精神力对抗中她能稳胜霍雨浩。因此，在场也没有人看得出他精神力发生的这点变化。

玄老若是清醒着，可能还会注意到，可惜他喝得烂醉，显然是把事情全权交给了张乐萱，自己只做一个镇场的作用。

“……所以，史莱克方十分希望能向贵方讨教治愈马小桃邪火之疾的方法。包括之前的来信，您说唐雅如今更适合留在日月帝国休养，说明贵方也比我们更有把握治愈唐雅。”

张乐萱顿了顿，又说：

“近日正值贵国秋火祭大典，史莱克方首先送上祝贺。大典中，您宣布日月帝国的魂师与魂兽将进行更深的合作。我方想知道，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我们是否有幸能够了解贵方魂师与魂兽合作的内容？”

听完这番话，霍雨浩多少理解了诸位宿老同意修为低于他们的张乐萱主持大局的原因。若是玄子来，恐怕没法把这些信息串联到一起，但张乐萱很聪明。只是可惜，她比起穆恩少了那一分统筹全局的气势与魄力，恐怕无法挽救史莱克于水火。

比如此刻，张乐萱的目光却不敢直视霍雨浩。霍雨浩抬起头，将目光直直甩过去，张乐萱只片刻就闪开了眼神。这是她输了，谈判桌上眼神的交锋有时就是一轮胜负。

“这部分内容其实没有必要放在这里谈。”霍雨浩说。

张乐萱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连带各位宿老都严肃起来。显然，他们把这句话当成了拒绝的信号。他们在这个话题上确实理亏，人都是霍雨浩救的，他们表达感谢就够了，还问怎么救的，实在有些冒犯。

“拜托了，霍雨浩，”在这压抑的氛围中，贝贝终于没忍住。他整个身子倾向霍雨浩，被赤秋不动声色地推开，“帮帮我吧，你也知道，唐雅的事……”

“注意礼貌。”宋老厉声提醒他。

“贝贝啊。”霍雨浩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这里，你连一句‘日月帝国国师’或者‘雨浩’都不愿意叫，喊的还是我的全名。”

贝贝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垂下头去，头发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忧郁。

坐不住的还有言少哲。听着霍雨浩与贝贝的对话，他的眼神也在不断闪烁。

马小桃是他的爱徒，是心头肉，否则当年马小桃邪火发作差点杀死霍雨浩三人的事就不会被他想办法压下来。如今，那个差点被杀死的人成了日月的国师，坐在谈判桌对面气势如虹，还反过来拯救了马小桃的人生。

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想知道马小桃是怎么被治好的了。然而他终究是成熟稳重的院长，与深陷感情泥潭情绪不稳定的贝贝不同，他还是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的。现在，霍雨浩刚呛完贝贝，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言少哲神色的变幻被霍雨浩尽收眼底。他没有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聊，而是转头看向这位武魂系院长：“言院长，有话想说？不妨直说。”

多年过去，霍雨浩也明白了，当年丹药封口就想当做无事发生的那个人，大概正是言少哲。要说马小桃的问题，容易被邪火控制却被史莱克包庇，脾气暴躁不听劝私下偷偷修炼，但当年若是言少哲严厉令她过来道歉，他们也不会生气至此。后来大赛上的恩怨则是另一码事。

当年他无法接受的，主要也是史莱克对待此事的态度。时过境迁，如今他心态平和了不少，但再一次看到言少哲在自己面前居然也有心事不敢言的时候，还是觉得百感交集。

“……小桃是我最疼爱的学生。”言少哲纠结一番还是开口了，“如何拯救像她这样的学生，对我实在很重要。”

“嗯，我知道。”霍雨浩点点头，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向言少哲前倾，手臂支在桌子上自在地看他，“说个题外话，没记错的话，言院长的武魂是光明凤凰？”

“是。”言少哲点点头，尚不明白霍雨浩为什么提这个。

“哦，那真是巧了。”霍雨浩不好意思地一笑，“前些日子，圣灵教太上教主，女魔头叶夕水在日月帝国陨落。面对她与死神塔的淫威，帝天用出了龙王爪，这大家应该都知道。不过，她吃下一发龙王爪居然没有当场毙命，当时我们都很惊讶，直到发现她居然也有个第二武魂是光明凤凰，涅槃了。唉……光明凤凰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武魂吧？”

在场诸位宿老的脸色瞬间都变了，就连大醉的玄老吃鸡腿的动作都不禁一顿。言少哲的脸色白得像纸。

“当然，我没别的意思。”看到各位的表情，霍雨浩重新靠进椅背里，“因为涅槃的缘故，叶夕水如今还在日月帝国大牢里接受最高规格的羁押。虽然行刑日还没定，不过我想也不会太晚，人民对此可是翘首以盼。不知道言院长有没有兴趣最后见她一面。”

“这……”言少哲一时失语。

“如果你想见，我这里倒是正好有个让你入境日月的机会。”

霍雨浩这才发自内心地一笑。他环视会场一圈：“各位也别那么紧张了，我可没说拒绝你们的提议，何必如此严肃？”

他从鸣玉环中摸出几张信封装的请柬，信封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森林般的绿色，封口烫着银边，一眼便知道是霍雨浩的物件。信封背面，烫银的灵契门三个书法大字十分晃眼。

“张代阁主猜得不错，无论是马小桃的恢复，还是唐雅的后续治疗，都与我们灵契门关于魂兽与人相处的一项研究新进展有关。值此日月帝国击落圣灵教之际，灵契门正打算召开公开大会，将这份成果向国内公布。”

“虽然目前只向日月帝国内公布，但我们欢迎斗罗三国与史莱克的人才前来旁听，了解我们对魂兽与魂师的关系做出了多大的革新。我相信，我们推广的这份进展才是未来整片大陆魂师与魂兽主流的相处方式。”

说完，霍雨浩将信封推向会议桌中央。给斗罗三国与史莱克，正好四封。

“如果史莱克对此有兴趣，请尽快把旁听队的人员名单上报日月帝国边境的入境管理机构，方便我们发放一次性入境许可。怎么样，言院长，贝贝，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张乐萱站起身，收下了邀请函。

“感谢您的邀请，”她说，“史莱克方协商好后，会及时给贵方答复的。”

“好，”霍雨浩点点头，“那么还有议程吗？”

“没有了，”张乐萱说，“今天到此为止，感谢您的前来，辛苦了。散会。”

随着张乐萱这句话的落下，会场里的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朝霍雨浩颔首以示礼貌，随后都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言少哲走时，看起来有些神游天外。赤秋站起来，等霍雨浩，霍雨浩侧过头看桌尾，贝贝果然还在那里坐着不动。

“走了，”霍雨浩对赤秋说，“今天谈得还算圆满。”

“两边都是？”赤秋问。霍雨浩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两边都是。”他说，“那边甚至称得上愉快。”

“接下来只要准备公开大会就好了。”赤秋也露出笑容。刚刚整个与会过程中她都冷着脸，两人共同出席时霍雨浩负责谈，她负责扮那个震慑他人的黑脸，这算是二人约定俗成的谈判习惯。

“嗯。”霍雨浩应了声，径直走出会场。走过贝贝身边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坐在椅子上不动的人一眼。门外，张乐萱也担心地朝贝贝的方向不断张望，却又踌躇不前。

他又往外走了几步，背后突然响起追来的凌乱脚步声。他早有预感地回头，只见贝贝站在他背后逆光的方向。他说：“我想去见唐雅——日月的国师先生，拜托了。”

霍雨浩微笑着看向贝贝。“我们应该也没生分到这程度，”他说，“当年乾坤问情谷外，我们也算生死过命，后来你遭致命袭击，最后是谁治好你，把你带出谷外？”

贝贝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我想去见唐雅，拜托了……雨浩。”

“好啊。”霍雨浩这才点点头，“这事好办，肯定让你去，不如说我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唐雅的事才来。要不是你思念成疾，茶饭不思，张代阁主也不至于特意写信请我来——是吧？”

他有意地将目光投向张乐萱刚刚所在的位置，只听到一阵仓皇离开的脚步声。感情的事还真是……霍雨浩在心中长叹一声。还好他与秋儿如此顺利地相爱着。

“我也挺惦记你的事的。”霍雨浩转过头来，对贝贝一笑，“既然这样喊上了，以后就多担待。”

贝贝点了点头。霍雨浩这才转过身，挥了挥手：

“就此告别。再见！大会上再见。”

很快，邀请函与灵契门召开公开大会的事情飞速传向了斗罗三国皇室。不消几日，旁听队伍的名单便送到了日月帝国边境，大会便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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