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夜[se]沁凉,整齐划一的火把将整个皇帐烘如白昼。
文武百官并侍卫林立在皇帐前的讲武场,各队的猎物按照回营先后顺序,整整齐齐排列在当中。
皇帝纵骑了一整[ri],十分乏累,双手撑在马球杆,指着当先那两大篓子问,
“这是何人所猎...”
守在皇帐的内监大珰,司礼监掌印吴奎笑着回,“回陛下,这是淳安公主所猎。”
皇帝怔愣住,“不可能。”
帐内外众官也皆觉意外。
皇帝凑近一瞧,虽说这里头小猎物是多了些,其中还不乏野鼠,论数量着实无人出其右,“淳安什么本事,朕能不知道?是谁在帮她?”
吴奎深深看了一眼侍候在侧的燕翎,刻意将嗓音压低了几分,“燕国公府世子夫人宁氏。”
燕翎脑子嗡了一声,直盯着吴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只是吴奎侍奉帝躬多年,绝不是信[kou]开河之人,难道宁晏真的随淳安出猎了?
皇帝着实吃了一惊。
帐外的人听不见,身侧内阁的几位大臣却是听见了,有人笑吟吟道,
“世子,夫人莫非也善骑[she]?还是你暗中遣人帮了忙?”
燕翎喉咙闷了片刻,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事实上,大晋尚武,女子骑猎也不是稀奇事,他只是过于好奇,下意识觉得,小妻子那般温顺娴静,绝不会跟着淳安公主胡闹。
其中缘故,待回去细问便知。
说是比试,只是猎物有大有小,有难有易,高低实则难判,但皇帝心情好,点了爱女为第一,也无人反驳。
晚膳就摆在皇帐,皇帝带头把酒言欢,
吩咐将士们在野地生火烤[rou],任由百官与女眷载歌载舞,酒过三巡,皇帝也有些疲惫了,便带着内阁几位老臣与侍卫先行回宫,太子,三皇子,燕翎皆侍奉在侧。
皇帝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去玩,燕翎,去寻你媳妇,别闷坏了小姑娘。”
太子却道,“父皇,儿子送您回去,待会再折回来也是成的。”
太子有孝心,三皇子也不甘示弱,二人一左一右搀着皇帝。
燕翎念着宁晏此刻该在行宫,正好一道回去,先问问她,若她想来野炊,带着她来也无妨。
一行人浩浩[dang][dang]簇拥着皇帝往行宫走。
皇帐的营地恰在行宫侧后,皇帝有些乏了,也没绕去正殿,而是抄近路从侧边的一条长廊前往乾坤殿。
西山行宫依山而筑,长廊蜿蜒,宫灯绵延缠绕林木中,远远瞧去,如同天上倾泻的银河,月[se]洒下一层薄薄的轻纱,将那巍峨的殿宇衬得如蓬莱仙宫,随驾的百官与女眷大多去[cao]原上游玩,行宫内是静谧而安静的。
皇帝走了一段,想起淳安与宁氏一事,将燕翎叫到跟前,低声问道,“你今[ri]一直在朕身边,怎么有空安排人帮淳安,你可没这心思帮她,实话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燕翎也很头疼,淡声回道,“臣也不知,兴许是公主侍卫了得。”
淳安公主[xing]情骄傲,不会让侍卫给自己充数,只是除了这个理由,皇帝实在想不到别的缘故。
“宁氏真的跟淳安出猎了?看起来乖巧温顺,怎么会跟淳安搅合在一起...”皇帝宠爱归宠爱,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德[xing]。
燕翎听了这话,便有些不高兴,皇帝可以埋汰自己女儿,却不能误会宁晏,“陛下,事情还没问清楚,宁氏一贯稳妥,不会随意离宫。”
皇帝整暇看着他,露出一抹笑意,“这么说,你很喜欢她。”
燕翎听了这话,怔愣了下,水泊边的树灯映出他俊美的脸,脸上光影[jiao]织,
“我很满意她。”
皇帝兴趣越深,这个外甥是他看着长大的,幼时皇太后将他抱入皇宫抚养,皇帝这个舅舅待他比对亲生儿子还好,对燕翎的[xing]情更是了[shu]于胸。
一旁人很难入他的眼,宁氏能得燕翎一句“很满意”,可见有过人之处。
“说来听听。”
甥舅二人,一路沿着石径拐入乾坤殿西北的角门,一面谈笑风生。
“她[xing]子恬静,不骄不躁,遇事不慌,处事又雷厉风行,堪为当家主母。”
“她大度宽和,从不会胡乱猜测,更不会嚼舌根,”昨[ri]戚无双当众挑衅他,回去宁晏一句话也没问,神情也看不出埋怨之类,可见一斑。
燕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道,“她饱读诗书,极有见识,陛下有所不知,她案头摆了不少边贸之策,对江南赋税田策与海禁,甚有见解。”
皇帝着实大为惊讶,“秀外慧中,难怪你这般夸赞。”
燕翎眼眸含着一抹荣焉,“平[ri]里,她事事以我为先,吃穿用度都为我安排妥帖,不瞒舅舅,以我之严苛,竟也寻不到她半点错处。”
不知不觉,一行便到了温泉宫后面的石径,绕温泉宫而过,接上长廊,便可抵达乾坤殿的后廊。
皇帝一脚踏上台阶,抚掌一笑,“能得此贤妻,我也可以给你母亲[jiao]待了...”
话落,飞鸟掠过半空,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寂静的夜[se]里,从温泉宫内[dang]开的笑声格外清晰。
“你还装,我让你装,你不喜欢他,会对他那么好?任劳任怨,他指东不敢往西...”
淳安公主将宁晏从塌上拖下来,去挠她腰身咯吱窝,宁晏被挠得在象牙簟上打滚,
两个人的笑声被[chao]气所染,湿漉漉回[dang]在整个温泉宫。
“开玩笑呢,我怎么会喜欢那块冰木头,我喜欢的是...陌上如玉的五陵少年...”
“什么什么?冰木头?对对对!”淳安公主狠狠共情,
“燕翎就是快冰木头,你是不知道,他每年生辰我都给他送礼物,他呢,看都不看一眼,宫宴上遇见了,脸上跟覆了一块冰似的,仿佛本公主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亏得我还求父皇赐婚,我简直是脑袋被驴踢了,万幸我没嫁他....”
“等等,那现在嫁他的是你,你怎么办?要不要我把你从坭坑里□□?”
“木已成舟,还能怎么办?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谁叫人家是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外甥呢....”宁晏睡眼惺忪,醉态妩媚,语气仿佛流露出深深的委屈与无奈。
淳安公主醉醺醺的小脸满是愤慨,“天底下想嫁他的多的去了,干脆我去找我父皇,做主让你们和离,父皇已经帮我建好了公主府,回头你就搬到我公主府内,我替你寻那五陵年少,十个八个不在话下,保管你满意.....”
宁晏小鹿般的眼眸蒙了一层水雾,咧开红唇笑了笑,又点了点淳安公主鼻梁,“好啊,您可别食言...”
窗外的太子等人个个惊掉了眼珠子。
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
里面那两道脆声,一个是淳安公主无疑,另一个....听着像是燕翎新婚妻子宁氏?
视线不约而同瞥向走在最前的两人。
皇帝半只脚搁在台阶上,头顶如同惊雷滚过,瞠目结舌盯着那扇被灯芒渲染的窗牖,被里面这席话给震得七荤八素。
饶是他见惯大风大[lang],拿捏过任何场面,眼下也不由深吸一[kou]凉气。
他甚至不敢去看身侧的外甥是什么脸[se],隔着三步远都能感受到那浑身[bi]人的寒气。
以防里面说出更混账的话,皇帝愣是聚气丹田,狠狠咳了一声,
这声咳音,如同倒入火盆的凉水,顷刻扑灭了屋内的火苗。
淳安公主与宁晏趴在垫子上,两两相望,眼中的迷雾渐渐退散,宁晏艰难地寻到了一丝灵识,眨巴眨眼,指了指窗外,“殿下,外面好像有人....”娇憨的嗓音尤未褪去醉意。
淳安公主呆头呆脑颔首,“本公主去瞧瞧,看看那个胆大包天的[se]徒,敢偷窥本公主....”
宁晏胡乱将衣裳裹紧,跌跌撞撞地跟着淳安公主爬起来。
二人不约而同,踩上高高的足凳,推开顶部一扇小窗,探头望去,
窗外月华如练。
当先一人,一身明黄的蟒龙武袍,胸襟前张牙舞爪的龙纹,毫不掩饰地展现出独属于帝王的赫赫君威。
在他身侧,身着银甲的羽林卫森严林立,四五位一品补子的绯袍高官静默无言。
这一行人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皇天兵,无声地矗立在院中。
二人下颚往窗户上一磕,酒醒了大半。
仿佛感应似的,宁晏视线不由自主往左侧移去,一道玄[se]身影站在背光的屋檐下,浩瀚的月光压在他后脊,却褪不去他身上的幽黯,他仿佛与墨[se]融为一体,又仿佛本自夜[se]里来。
宁晏与淳安公主两眼一翻。
只听见扑通两声,那从窗户[kou]探出的两张俏脸,顷刻跟下饺子似的掉了下去。
皇帝:“.......”
燕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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