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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棋逢对手


  “让卫文升驻军崤函道,深沟高垒只守不战,这个主意,是你那个远房侄子陈应良想出来的吧?”樊子盖毫不客气的直接问道。

  裴弘策毫不犹豫的点头,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是,应良贤侄本来就是河南赞治府的记室,协助我署理河南郡的军政事务,有着向我进言献计的责任,他说的话我觉得有理,自然要向留守大人转奏。”

  “裴国公白拣了这么一个好侄子,这运气,可真是连老夫都羡慕啊。”樊子盖语气有些讥讽的笑了一句,然后盘算了片刻,突然又说道:“你那侄子说卫文升的军队也不是杨逆贼军的对手,此话是否太过武断?卫文升的队伍与我们东都的守军不同,其中光是骑兵就占到一万以上,老夫虽然对军事不甚了解,但也知道野战之中骑兵为先,杨逆贼军想要击败卫文升,怕没那么容易吧?”

  “樊留守见谅,恕下官直言,小侄的预测并非武断,而是谨慎。”裴弘策恭敬答道:“大兴的左武卫和我们东都的右武卫一样,都是十几二十年没打过仗的军队,所剩不多的精锐也已经被皇上带到了辽东战场,剩下的兵马从将领到士兵,几乎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手,这样的军队在气势正盛的杨逆贼军面前,真的是凶多吉少。虽说眼下卫尚书的胜败已经无须我们东都担责,但他麾下毕竟是四万大军,活生生的四万条人命,人命关天,所以还望樊留守三思。”

  裴弘策最后这句话打动了著名清官樊子盖,又盘算了片刻后,樊子盖便点头说道:“裴国公此言有理,四万大军组建不易,老夫这就亲自修书与卫文升,劝他驻军崤函道内,深沟高垒谨慎决战。”

  “樊大人,你是东都留守,卫大人是西都留守,你们互不统属,如此修书与他,只怕……。”旁边的皇甫无逸开口,很小心的说道:“只怕有越权之嫌。”

  “老夫只是建议,听与不听在他,并不在我,反正老夫把建议说了,这不算越权吧?”樊子盖反问,皇甫无逸这才明白樊子盖多少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便点了点头,樊子盖也再不多言,立即将陈应良的建议换成了自己的建议,写成书信告诉给卫玄,同时又在书信上提醒卫玄提防身边内奸,调查埋伏泄密一事,然后将书信封好,派了信使出城,快马赶往崤函道给卫玄送信。

  可能是因为陈应良这只妖蛾子翅膀的影响吧,历史上这道根本不存在的樊子盖亲笔书信,在路上就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意外——在渡过瀍水准备进入崤函道时,樊子盖派出的信使无比倒霉的碰上了流动巡逻的叛军斥候队伍,刚过河就被包围,信使和随从一同被叛军斥候生擒,樊子盖写给卫玄的亲笔书信,也就落到了杨玄感和他的决策层手里。

  还别说,看到了樊子盖的这道书信后,杨玄感还真是大吃了一惊,脱口惊叫道:“还真是小看了樊子盖这个老东西,居然能知道卫玄老不死如何能让我们最难受,还能光凭推算,就猜出卫玄身边有我军内应,这老东西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从杨玄感手中讨过了书信仔细一看,杨玄感叛军的军师李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李密早就明白,一旦卫玄大军驻扎易守难攻的崤函道内,深沟高垒只守不战,那么杨玄感叛军基本上就蹦达不了几天了,更明白目前最保险的法子就是把卫玄大军诱出崤函道,到开阔地带寻求决战,在野战中干掉卫玄麾下的关中隋军主力,杨玄感叛军才可以放心围攻洛阳,继而随时可以西进攻占关中,所以李密才会力劝杨玄感率军退出崤函道,任由卫玄顺利走出崤函道。

  “天幸樊子盖老匹夫这道书信落到了我们手里。”擦了一把冷汗,李密又亲自问了洛阳信使口供,确认了樊子盖这次只派了这一名信使后,李密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建议杨玄感加快诱军速度,故意放缓崤函道内的斥候战力度,任由卫玄军的斥候侦察自军情况,同时建议杨玄感连夜渡过瀍水,到瀍水东岸立营,诱使卫玄大军尽快走出崤函道。

  杨玄感在战略上不太肯听李密的建议,但是在战术方面却比较信任李密,马上就点头同意了李密的建议,立即就下令拔营渡河。但李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稍微盘算了片刻后,李密又向杨玄感拱手说道:“楚公,樊子盖的书信虽然侥幸落入我军手中,但是樊子盖老东西如果久久不见卫玄回音,或者探到卫玄大军直接出了崤函道,很可能会再派信使与卫玄联络,洛阳距离崤函道东端出口只有八十多里,联络比较方便,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下一次还能拦截住樊子盖的信使。”

  “那怎么办?”杨玄感赶紧问道。

  “很简单,派人给樊子盖老东西演一出戏就行了。”李密微微一笑,凑在了杨玄感的耳边低声嘀咕了起来,杨玄感听完之后放声大笑,鼓掌叫绝,对李密的巧计奇思赞不绝口,然后立即安排人手依计行事不提。

  …………

  还是折回头来看看陈应良陈大队长的情况吧,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又喝了好几天的人参小米粥和人参炖鸡汤,毕竟还年轻的陈应良身体终于还是恢复了过来,能跑能跳举止如常了,也能够带着报国军将士投入训练了。而在此期间,与东都守军对峙的叛军队伍也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金墉城大营,没有再来城下搦战一次,倒也给足了陈应良休息和训练新兵的时间。

  报****的训练进展异常顺利,在陈应良带出来的老兵关怀照顾下,也在对胜利和赏赐的无比渴望下,新兵们很快就彻底融入了报国军队伍,组织纪律性彻底的脱胎换骨,士气斗志都无比高昂,上上下下都盼着再次出城作战,去肆意屠杀虐待那些素质其实远不如自己的叛军队伍,求战欲望十分强烈,简直就差写血书请求上战场了。

  手里有了一定底子的陈应良当然也盼着再次出战,彻底奠定自己的右武卫战神威名,然而让陈应良无比烦恼的是,报****的队友们实在是太猪头了,尤其是斥候方面,尽管陈应良已经通过裴弘策再三劝说樊子盖加强斥候侦察力度了,可是到了现在,陈应良却还是连杨玄感的主力在那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金墉城大营到底有多少的叛军队伍,弄得陈应良连主动请战的话都不敢说,生怕碰上太多敌人,肉没吃成反倒崩掉了牙,只能是尽可能的通过裴弘策这个渠道了解城外敌情,忐忑不安的等待有利战机出现。

  还好,裴弘策对陈应良这个远房侄子确实很够意思,军情大事一律是有问必答,联络不断,有时候还是主动送来军情。这不,樊子盖派人送信联络卫玄的第三天上午,刚从皇城议事回来的裴弘策返回上春门,在路过必须经过的教业坊时,就顺便来到了报国军营地,把陈应良叫到了营地旁边,笑眯眯的说道:“贤侄,好消息,卫尚书那边回信了,他决定接受你提出的建议,把主力驻扎在易守难攻的崤函道里,只派偏师突出崤函道,适当牵制和试探杨逆主力的情况,寻找有利战机。”

  “答应了?”陈应良也是大喜,颇有庆幸的说道:“我还一直担心,樊留守和卫大人互不统属,卫大人又求战复仇心切,不肯接受这个建议。”

  “卫尚书与樊留守小有交情,也都对朝廷忠心耿耿,只要建议正确有理,当然他就会听。”裴弘策微笑说道:“还有内奸的事,卫尚书在回信上说,他也在怀疑他的队伍里有杨贼内奸,正在仔细调查。因为这个,樊留守还私下里要我带话给你,说你是个可造之才,叫你好好练兵,安心带着报国军杀贼平叛,精忠报国,等到平定了杨玄感逆贼,樊留守他一定在皇上面前为你请功。”

  陈应良假惺惺的谦虚,没口子的连连道谢。本来这事到这里也基本上完了,裴弘策也准备返回上春门驻守了,可是裴弘策却又鬼使神差般拍了拍陈应良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个小家伙,运气就是好,为了卫尚书这道书信,死了四个禁军士兵和一个从八品的内仆令,结果换来的却是樊留守对你亲口褒奖,许诺请功,算得上是鸿运当头了。”

  “死了四个禁军士兵和一个内仆令,什么意思?”陈应良有些疑惑的随口问道。

  “樊留守派去和卫尚书联系的内仆令,在回来的时候遭遇了杨逆贼军斥候的追杀。”裴弘策顺口说道:“保护他的四名禁军士兵,全都死在了回城路上,连尸首都没有找到,那个内仆令逃到了闾阖门外,眼看就能进城了,结果却被贼军斥候杀死在了过河石桥上,只差一点就能回城,当时又是深夜三更,闾阖门的守军还是等逆贼斥候走远了,这才把他的尸体搬回了城,从他身上找到了卫尚书的回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很长时间里就是靠破案吃饭的陈应良马上就发现不对了,赶紧问道:“叔父,你刚才说我们的信使,是深夜三更回的城?被乱贼斥候杀死在了过河的石桥上?卫尚书的回信,是事后在信使的尸体上发现的?”

  “是啊,就是昨天晚上的三更。”裴弘策点头,又说道:“贤侄,叔父得回上春门,你好生保养身体,有什么事尽管叫人告诉我。”

  说着,裴弘策转身就想走,陈应良赶紧一把拉住他,说道:“叔父,请稍等。”

  “还有什么事?”裴弘策问道。

  陈应良不答,眼珠乱转的盘算了片刻,陈应良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叔父,你有没有这事有点奇怪,逆贼的斥候杀了我们的信使,我们的闾阖门守军又是过了很久才出城运回他的尸体,期间乱贼有充足的时间善后,卫尚书给我们的回信,为什么没被乱贼斥候搜去?”

  “这……。”裴弘策犹豫了一下,这才答道:“或许乱贼斥候是忘了搜身吧?”

  “敌人忘了搜身也许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个可能很小。”陈应良说道:“第一,我们的信使有禁军士兵保护,逆贼的斥候就是再蠢,也一定能猜到他是大人物,对他给予足够重视。第二,逆贼斥候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为什么就没想过在尸体上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陈应良这么一分析,裴弘策也发现情况不对了,赶紧点头说道:“对,这一点是很不对,那么贤侄,你觉得逆贼的斥候为什么要这么做?”

  “叔父,是否有这么一个可能?”陈应良微笑说道:“杨逆奸贼,是故意让他的斥候忘记搜身,故意让卫尚书那道回信落到我们手里?”

  “故意让卫尚书的回信落到我们手里?为什么?”裴弘策惊讶问道。

  “因为那道回信,很有可能是伪造!”陈应良斩钉截铁的答道:“杨玄感逆贼,出于某种目的,故意伪造一道卫尚书的回信,利用我们的真信使把书信送到东都城下,再在我们的闾阖门守军面前上演一出追杀大戏,我们就算想不相信那道书信是真的都不行了!”

  “追杀大戏?什么意思?”裴弘策颤抖着问道。

  “如果我是杨玄感逆贼,我会这么做。”陈应良自信的答道:“派人假冒我们的信使,在深夜里跑到闾阖门大吼大叫,表明身份,然后故意在桥上被后面的追兵追上,假装死在桥上,再然后后面的追兵把我们真信使的尸体往桥上一放,基本上也就像模像样了。反正隔着那么远,又是在夜里,我们的闾阖门守军也看不清楚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是听声音辨别情况。”

  裴弘策目瞪口呆了,许久后,裴弘策突然大吼了一声,把正在严格训练的报****将士都吓了一大跳,然后裴弘策也不说话,跳上自己的马打马就往皇城方向冲,速度快得他的亲兵都跟之不上。陈应良则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很可能又能露一把脸了,然后转向已经停止了训练的报****将士吼道:“楞着干什么?还不继续训练?就要打仗了,不把身体练好,上阵怎么杀敌立功?”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又一匹快马冲进了报国军营地,马上是一名禁军队长,手拿符令高举大吼,“越王殿下钧旨,河南赞治府记室陈应良,立即进宫觐见殿下,不得有误!”

  “遵钧旨!”陈应良潇洒的行礼答应,然后立即把训练的事暂时移交给四个校尉,骑上早已备好的战马随那禁军队长出营前往皇城,同时陈应良心中暗笑,“想不到杨玄感那个草包麾下,也能有这样的能人,能演出这样的好戏。有能人好啊,杨玄感的麾下越有能人,本大爷也就越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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