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站起来！”

  暴怒的呵斥声就在左明远的耳边响起，他伸着小小的胳膊，费力地从泥地里面爬了出来，脸上都是脏污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是明亮，

  “我好累，我要累死了！我不想做！”

  小小的人儿喊着，他有些别扭地别过头，不敢让乖巧地坐在一边的美丽的少女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地一面，

  “为什么别人不用这么辛苦的练武啊？”

  “凭什么我就要在泥坑里面滚来滚去。”

  那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愿意忍受训练的自己，在看到少女前来等待的时候，会爆发出那种羞愧的，愤怒的怒吼，

  他只是觉得，相比起干净的少女来说，自己就像是甩在地上的泥点子一样微不足道，

  可是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留面子，而是在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又一脚把他给踩了下去，

  “这样就觉得愤怒了啊？”

  左将军抱着自己的胳膊，眼神从他的身上换到云念的身上，露出一个有些不屑的笑容，

  “如果不是因为给你请来的老师被你气得扔掉了书，在背后来找我，说你根本就是个榆木脑袋，你以为我会浪费时间在这里教你？”

  左明远趴在地上，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彻底撕开，手指抓着泥缓缓握紧，

  “左明远，你是将军府的儿子，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原本就不想要你学武，免得左家越是兴盛就越是引起……的猜疑。”

  坐在一边的少女听不懂，跪在她身边的暗卫却猛地警惕起来，

  “不会读书，那就不能考科举，你连个功名都没法得到，更不用提，我随时会死在战乱之中，到时再的将军府，到时候的你，又会变成什么样？”

  “哦，你当然也可以继承我的部下，不懂兵法不会武艺的你只能被架空，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可是左明远，我看你也不想成为被人操纵的木偶啊？”

  泥坑里的少年读不懂父亲那一双充满岁月的脸上，那意有所指地目光，

  他只是觉得，在云念面前如此狼狈，让他很不舒服，

  左明远抬头去看，云念并没有注视着他，而是晃着自己的脚丫，让身旁的暗卫给她打扇，

  “忘了告诉你，云丞相已经与我说了，明日开始，溪玉将会和你一起练武，左明远，没有力量，你就什么想要的，都得不到，也守不住。”

  那一刻，左将军的眼里似乎有什么明亮的东西一闪而过，可没等他看见，就已经转身走了。

  云念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在意，看到左明远如此狼狈的情状，居然也能笑出来，

  “你要加油啊，你要是练了武，以后就可以罩着我啦，我们偷偷去把那些背后说坏话做坏事的家伙全部绑起来打一顿。”

  她的眼神那样明亮，像是左明远跟着父亲去狩猎的时候，看到的那灵巧的小鹿的眼睛一样清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

  没能掌握的兵法和驭下之道，此刻全部都被摊开来，展现在左明远的面前，同样也让他的狼狈又一次被云念看见，

  他想要建功立业，想要让人看见自己，想要成为可以配得上喜欢的少女的人，可是命运却总是在和他开玩笑，

  面前的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脸上都带着凶狠和犹豫，

  他忽然笑了一下，

  “要我打开城门吗？你们先跑，这城里剩下的老幼妇孺都替你们留下来阻挡珂罗的铁骑。”

  “对了，好像被那些干尸杀死的家伙也很容易变成怪物，为了让你们的追兵少一点，要不然，你们把城里的人都杀了，怎么样？不正符合你们的想法吗？”

  芙蕖幕篱之下的眉毛轻轻一挑，她去看向旁边坐着的少女，轻灵的琴音像是无声的慰藉一样，润物细无声，

  “你这竹马，怎么看起来比珂罗的人还要疯狂？”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些士兵们自然看不到，唯有云念，嘴角轻轻勾起，

  “也许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平日里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

  是这样吗？云念不太确定，可她就是知道，左明远才不是什么嚷嚷着正义公平的家伙，他有着自己的一杆秤，将人放上去和自己的心对比，

  他比所有人都要更加冷漠，被他认可的，就算做尽坏事他也觉得是一个好人，被他排除在外的，就算只是娇弱一点，也觉得厌弃，

  明明是这样明晃晃的炽灼的日光，可云念却觉得好像进入了寒冬一样，带着生冷的气息，

  又来了，那种如蛆附骨的痛苦，顺着脊背慢慢蔓延到身体的各处，痛苦到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弯了弯眼睛，滑过最后一道琴音的时候，将手藏进了袖子里，衣袖带着颤动的幅度，没有人注意，

  看啊，她发现了什么，云念的手指收紧刺到自己的掌心，

  这同样的痛苦，同样的寒意，和从云朔身上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害怕哥哥，害怕竹马，还有谁呢？

  云念突然站了起来，将琴交给狼牙，自顾自地推开偏房的门走了进去。

  “嘭！”

  她用力地关上门，惊醒了浑浑噩噩的士兵们，

  “我们只是想活着，我没想要把敌人引进来，我，我不知道。”

  “逃到哪里去，逃不掉的，对，不能把敌人带到家乡。”

  “你们疯了吗？不要被他三言两语就迷惑啊！”

  左明远冷哼一声，看着已经自乱阵脚的他们，毫不客气地开口，

  “坚守还有一丝生机，你们逃跑，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们的名字，在征兵册上都有记录在案，你们的籍贯同样也清清楚楚。”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那混乱的中央，

  “除非你们永远远离城镇，否则，只要查路引，就会知道你们成了逃兵的事实，想让你们逃跑的人，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反应过来了，愤怒的目光全数看向了那个书生模样的士兵，

  “滚吧。”

  他同样转身，站在刚刚云念进去的那个房间，手悬停在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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