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悦己挂了任进的电话便往家走，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然而还没进门，却听到她妈何梅和她弟弟顾家辉的争论声，

  "妈，你再说我就和小慧分手！"顾家辉愤怒地大吼。

  何梅的语气则满是无奈与不解，"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我已经和孙家那边说好了，如果你姐愿意离婚，小慧她哥不介意你姐结过婚，愿意娶她当老婆，这样你和小慧结婚他们也不要彩礼了。"

  "妈！你是不是疯了，我姐她已经结婚了，你让她离婚再嫁给孙小明那个混混？！"

  "孙小明怎么了，孙家是我们村里条件最好的，小慧爸妈的钱以后不都留给孙小明吗？你姐现在在外面找的也是一个农村的，还是个干工地的，能有多少钱。还不如嫁给孙小明在家生娃享福，我们离得近，而且小慧嫁到了我们家，你姐在孙家肯定也不会被欺负的。"

  “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人能享什么福！当年你不让我姐上大学要她嫁人拿彩礼供我上大学，从那以后她多少年没回过家，现在你们又要她离婚再嫁让我结婚，你们是不是想她永远不回这个家了？！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们，让我姐嫁给孙小明这件事我不同意！不允许！我的事情我自己负责，如果你们敢再逼我姐，那我也离开这个家。”

  这就是顾悦己被拖着不让回家的原因，原来她妈这次回来，是想让她离婚嫁给同村的顾家辉女朋友的哥哥，这样顾家辉结婚就不用给彩礼了。

  她的父母真的是一如既往地腐朽愚昧，居然能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本来听到这事顾悦己生气地就想回G市，只是当她看见特意从镇上赶回来见她的顾家辉，那个曾经对她说要在大城市立足，看更广阔的世界的弟弟，在回老家不到一年的时间，眼睛里不再有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光亮时，她愣住了。看着顾家辉在她问起他近况时，唇角里荡起的苦涩笑容，顾悦己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留下来，她想找办法把顾家辉带出去。

  曾经她对顾家辉是有隔阂的，从小他们就处在不平等的地位，她眼巴巴渴求的东西父母供着给他，两个人都不想干的事情，永远都只会落在顾悦己的头上，原本属于她的那一点可怜的父母的爱，因为弟弟的出生全都没有了。

  她有怨，也有恨，开始对顾家辉视而不见。

  但随着渐渐长大，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家辉开始主动亲近她，甚至讨好她，妈妈藏着好吃的东西给他，他拿到了会分一半给她，看见她干活他会主动过来分担。有一次她痛经疼得蜷缩在床上，他见了学着她在瓶子里装热水，但是因为不熟练，手被烫起了水泡。

  七八岁的他递给她水瓶时烫红的双手，他捧着糖果要给她时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慢慢地，顾悦己没那么恨了，也明白他其实没做错什么。

  她高考离家时，顾家辉还在上小学六年级，那时父母逼婚警察上门，他只是茫然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

  这么多年过去，他现在已经成长为会挡在她面前的男人了。

  顾家辉和孙小慧是青梅竹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大学还去了同一个学校，以前顾悦己以为他们只是同学兼老乡关系比较好，直到顾家辉大学的时候带着孙小慧来见她，她才知道他们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去同一所大学也是他们约好的。

  他们两个一直瞒着家里，直到前不久孙小慧的家里开始张罗着给她相亲，孙小慧才把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说出来。

  本来俩人两情相悦，又是同村人知根知底的，这是一件好事，双方家长也都同意，但按照他们老家那边的彩礼，顾悦己家是拿不出来的。而在老家那边女孩普遍都早婚，孙小慧  23  岁年纪已经算不小了，所以她家着急要她结婚，说如果顾家辉拿不出彩礼，他们就把孙小慧相给别家的男孩。

  顾悦己回家听了她妈说这些，原以为她是找她要钱给顾家辉作彩礼，然而她妈竟是提议让她离婚嫁给孙小慧哥哥孙小明，说她现在嫁的男人也是农村，他们在外面也挣不到钱，孙家有钱，她嫁过去是享福的。

  顾悦己只觉得荒谬到让人无语，也没敢和任进讲。

  “行啊，你们都走吧，让我和你爸爷爷奶奶死在家里没人管，我和你爸那么辛苦养大你们，就当我们这么多年喂了白眼狼。”

  “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家辉啊，你可怜可怜妈妈好不好，当年妈妈是磕遍了这些山头的庙，快  40  岁才把你求来的，妈妈也是想你好啊。”

  顾悦己听着她妈熟悉的哭闹声，只觉得无语与厌恶。

  这是何梅的惯用伎俩，当别人不顺着她的想法做事，面对那些比她弱小的人她靠凶靠狠，但遇到她无可奈何的人，她就会通过哭惨道德绑架来达到目的，这也是顾家辉被困在这个山村里的原因。

  去年顾家辉毕业时原本收到了一家央企单位的录用，但是当何梅知道那个单位在离家几千公里远的地方，她认为儿子去那么远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她就等于没有儿子了，于是她动员了家里所有的亲戚给顾家辉做思想工作，最后还以死相逼不让顾家辉去，顾家辉无可奈何，只能回到镇上找了份父母满意但没发展前途的工作。

  这也是顾悦己一直待在老家，却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把顾家辉带出去的原因，她妈不会那么轻易放他们走的，即使他们走了，她也有办法把顾家辉弄回来。

  顾悦己不想回家听她妈的哭闹，收回推门的手插到衣兜里，转身走在村道上。

  自从上大学，她有八年没有回过家了，回家的第一天，她在村子里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家的门口。

  八年的变化村子像蒙了一层朦胧的纱，看不清，但又有原来的轮廓。

  以前的野草地建起了房子，泥洼路变成了水泥地，如此的陌生，但是走过一栋栋旧房子，她又能下意识说出那是谁的家。

  顾悦己一点一点回忆着过往，忽然一个男声在身后叫道，

  “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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