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毕业的前一夜

  时间很快来到毕业的前一天，陈博佳金跟着黄美佳提前一周回到了学校。

  其实早在他，陈卫东和黄美佳三个人达成“三方协议”之后，陈博佳金就迫不及待想回到学校，他心里挂念着苏晓晨。可黄美佳却不急于一时，她还想多陪陪外婆，陈博佳金只能等着她，黄美佳不想和陈博佳金一起走，可陈博佳金倔强地说哥哥要等妹妹，他担心黄美佳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自己作为唯一能倾诉的人绝不能离开她半步。

  可是陈博佳金很想在学校的日子，他克制不住对苏晓晨的思念，他想起在校园里跟她一起吃饭的那些平凡而又无虑的时光，突然想要流下眼泪，已经快一周没有回到学校了，苏晓晨还好吗？会像自己一样想着他吗？还是又找到了别的男生替代。当然，她有这个资格。

  尽管每天都在QQ上跟苏晓晨很火热的聊天，从一日三餐到早安晚安都不曾落下，但是陈博佳金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他一边放不下黄美佳，一边牵挂着苏晓晨。但黄美佳总是很少回复他的信息，并且只说有必要的话，陈博佳金方才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往日的回忆越甜蜜越膈应，黄美佳现在还愿意偶尔回一下他消息，以后说不定就该将自己拉黑了。

  “哥哥”这个身份对他们的现状非但不能半分改变，而且还会成为一个愈来愈沉重的累赘，愈难愈弥合的伤口。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快要同时失去苏晓晨和黄美佳两个人。

  从洪城县回来的好长一段时间过后，黄美佳才决定回学校看看书，练练习题，她要重整旗鼓准备下一场考试，她想好了，不论是银行还是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考试她都要去试一下，选择越多，机会越大。陈卫东也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告知她下半年有哪些大型考试她可以参加。她给的陈卫东手机联系人的备注是：陈爸爸，一语双关又掩人耳目。

  她的这种黑色幽默逗笑不了自己。

  “佳儿，他现在还有骚扰你吗？”就像第一次在火车上遇见黄美佳那样，陈博佳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忐忑。

  他们两人相对而坐，周末没有其他人，但他俩这样面对面好长时间都没有交流一句话，陈博佳金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患得患失的瞬间，面前的这个阴郁深沉的女孩，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她便会转身离开。

  “谁？”黄美佳警觉起来，她对西康市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

  “刘……巨儒。”陈博佳金小心翼翼地说。

  “哦，这学期开始就没有了。”黄美佳淡淡地回答，她其实表达了一层陈博佳金不易察觉的意思，上个暑假刘巨儒都还骚扰过自己。

  但陈博佳金显然没有听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回到学校，打算干嘛？”陈博佳金说。

  “如果你不会聊天的话，没必要硬聊。”黄美佳没好气地说。她现在需要重新考试重新找工作，除了看书她还能干嘛。难道所有人都像胆小无知你一样无所事事吗？

  陈博佳金吃了颗钉子，便不再说话，第二天他很想约苏晓晨出来吃饭，但是却胆怯了，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像个心里有鬼地孩子，不敢再面对苏晓晨，尽管后者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习惯性地在QQ上解释了一大堆自以为有用的废话。

  “晓晨，我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回学校了。你的双胞胎妹妹还好吗？她还是那么喜欢吃吗？在家里的这一周多时间，我吃我妈的饭都吃腻了，想吃学校周围的餐馆，叫上你的双胞胎妹妹跟我一起呀！”

  苏晓晨总是好似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应着他的话，但他们俩总是心照不宣地不提有关黄美佳的话题。

  陈博佳金只会打嘴炮。没有真正约苏晓晨见面的勇气。

  到了第四天，陈博佳金终于忍不住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见上苏晓晨一面，哪怕再为难也要把不存在的误会给澄清。

  两人见面的地方在龙潭派出所外的那家回锅肉14元一份的小餐馆，因为那里距离学校远。

  陈博佳金除了隐去了他跟黄美佳的兄妹关系，其他都说的都说了，但是他撒了个谎，谎称是自己的父亲和黄美佳的父亲，有生意上的瓜葛，闹了矛盾，需要他们两个晚辈回去协调，现在事情协调好了。

  苏晓晨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所以这几天你跟你的前女友都呆在一起吗？”

  陈博佳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不是。我一直在家里，而且......她不是我前女友了，我们两家握手言和了，我爸和他爸拜了把子，还说儿女也要一样遵从，做不了亲家也罢，我和她现在变成兄妹了。”

  面对这个离谱的谎言，苏晓晨竟然没有过多的惊讶：“为什么你爸和她爸做不了亲家，你跟你的美佳复合不就好了，两全其美不是吗？”

  “不可能”陈博佳金斩钉截铁地说：“我们都有喜欢的人了！”

  苏晓晨无精打采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你真对你爸这么说的？”

  陈博佳金心又虚了，全然没了刚才撒谎时的理直气壮：“是的，我说了，我喜欢上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话毕，又觉得不妥，补充道：“其中的妹妹。”

  苏晓晨眼睛里的光芒逐渐散开，表情也变得犹豫和迟钝：“那她呢？她喜欢上了谁？”

  “呃......”陈博佳金没料到苏晓晨糊这样问。

  “好像是她前男友，叫刘什么，也是我们学校的。她想跟前男友再续前缘。”说完这句谎言，陈博佳金胸口好像被人打上了一拳。

  苏晓晨撩了撩额头上的刘海，半晌不说话，喃喃自语地说：“可是，我不一样有男朋友吗？”

  “哈哈哈，傻妞！”陈博佳金此刻突然笑了出来“我又没有要你跟男朋友分手，因为我从未奢求你能做我女朋友，来来来，吃菜。”

  那天晚上，陈博佳金侧躺在上铺，枕巾湿了一大片。

  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

  陈博佳金和苏晓晨从未正视过这个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终极问题，在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在他们一起逛街的时候，在他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就像是长在身上某个部位的癌细胞，无处不在却难以启齿。

  他以为苏晓晨永远不会说到这个问题，既然提起，那自己就退让吧，把选择权交给苏晓晨。

  毕竟他是一个没有勇气去选择命运的男人。

  宁教天下人负我，不教我负天下人。

  毕业前一晚，14班最后一任班委牵头约大家去进城去吃毕业前的最后晚餐。陈博佳金叫上苏晓晨一起，因为鸡哥、马超、杜雪松和王伟都带着女朋友，这是可以带家属的毕业聚会。他还叫上了黄美佳，黄美佳比苏晓晨更有资格做他家属。黄美佳压根不想凑这种热闹，但是34班聚餐有冯雪娇、李珊珊和张美玉。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苏晓晨的好奇，她还是同意赴约。

  最后的晚餐由现任班长杜老板选择了家家原碳烤鱼，刚好也是在SM广场的楼上，这是陈博佳金来成都上学逛过的第一个商业体，也是最后一个，所谓有始有终，亦复如是。

  在14路公交车站台等苏晓晨花了不少时间，鸡哥好奇地看着新来的黄美佳问陈博佳金这姑娘是谁。

  陈博佳金说这是自己认的妹妹。杜雪松早在绵阳见过黄美佳几面，他哈哈大笑说：“什么哥哥妹妹，不就那一套嘛。”陈博佳金赶紧用手比了个“嘘”，惹得鸡哥和马超一阵哄笑，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地苏晓晨，行事一向风风火火的苏晓晨因为化妆而迟到，她跟众人说完抱歉后最后把目光钉在了没化妆的黄美佳脸上，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瞥陈博佳金，然后露齿一笑对黄美伸出了手说：“又见面了，欢迎你，新朋友！”

  黄美佳有些意外，看不出对方是真欢迎她还是拿话挑衅，只得礼貌地捏住苏晓晨三根手指握了握。

  陈博佳金惊讶地看着苏晓晨，她的打扮确实和平常不太一样，说不上具体有哪些变化，但就是好像多了什么东西，看起来更成熟了。

  苏晓晨会化妆并不奇怪，因为他在宾馆的房间里见到过她打开的随行包；苏晓晨在毕业的聚会上化妆也不奇怪，毕竟这是一场重要的聚会；但怪就怪在，苏晓晨居然会迟到，这个一向风风火火的女孩也会迟到？

  “你真是个二货，咱是去吃饭又不搞商务谈判，都是同学你握什么手啊。”鸡哥是典型的北方人，被苏晓晨握手的举动给搞乐了。

  毕业季恰逢周末，14路公交车异常地拥挤，鸡哥抱怨道：“我说马超，马总！你不开你的宝马X5出来！停在地下车库发霉啊！”

  马超是新504寝室深藏已久的隐形富豪，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毕业到处找工作，而是跟人合伙开了创业公司，陈博佳金看过他的名片，上面印着“财务总监”的头衔。

  下午鸡哥亲眼看见马超开着宝马X5进了校园，现在他却跟着众人一起挤公交。

  “我靠，超儿，你这么低调干嘛，怕我们逼你今晚请客啊！”王伟给了马超一锭子（方言：一拳）。

  “那车子是我爸的，又不是给我买的，开出来多不好得嘛。”马超低调地说。

  等他们一行11人到了约饭的地点，却看到其他同学已经吃得杯盘狼藉，菜都没剩下几个。鸡哥感到扫兴，招呼一行人回学校到桂湖摩尔旁的烧烤摊上重聚。

  除了黄美佳，其他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瓶啤酒，大家今天的兴致很高，毕竟这是在学校的最后一晚。陈博佳金右边坐着苏晓晨，右边坐着黄美佳，她被这两个不应该同时出现的女孩夹在中间，好不尴尬。

  鸡哥挑起了话头：“苏晓晨，苏二货，你看现在只有你是单身狗。”

  “你才是狗，我男朋友在泸州。”苏晓晨对鸡哥甩了个白眼。

  黄美佳停下了筷子，她看了看苏晓晨，又看了看陈博佳金，眼神里略过一丝狐疑。

  陈博佳金忍不住说：“鸡哥，你眼神不好吧，这桌明明还有两只单身狗，我和她。”陈博佳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黄美佳。

  “那你俩在一起呀，还单着干嘛！”鸡哥拿起酒杯，示意陈博佳金干掉。

  陈博佳金不忙着喝酒，赶紧解释说：“不行不行，你们别起哄，这是我妹妹，我才认的妹妹，我们家里是世交，你们瞎说什么。”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鸡哥刚要趁兴说下去，  苏晓晨却端起了酒杯：“黄美佳，第一次和你喝酒哈，你不喝酒你就喝奶嘛，我们先干一杯。”

  黄美佳不为所动，鸡哥大为光火，他话都还没说完，这酒还是他提的。

  苏晓晨却不管不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他给我讲起  过以前你们的故事，可不是哥哥妹妹那么回事哦，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嘛。”

  陈博佳金一听要坏事，二货苏晓晨想要刁难黄美佳，他护妹心切，端起酒杯挡在了她面前：“就是喜欢人家，没追到，就认她当妹妹，这也不吃亏，人家美佳有喜欢的人。”

  “我们只是论文答辩的时候在教学楼上牵过手而已。”黄美佳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起哄，只有苏晓晨瞪大了眼睛，觉得黄美佳有几分可怕，想必那天是被黄美佳撞了个正着，这一桌人里面除了当事人，可没人知道她和陈博佳金的真正关系。

  她不知如何作答，突然中二地往黄美佳盘子里挑了条烤鲫鱼。

  且做投降罢了。

  他们11个人只点了3条烤鲫鱼，她把最后一条鱼挑给了黄美佳：“那你多吃点鱼嘛，对皮肤好。”

  “二货，你干嘛，我还没吃呢！”鸡哥看到鲫鱼被抢，着急了。

  “给你吃吧，我很少吃鱼。”黄美佳把盘子递了过去，鸡哥反倒不好意思了，连连拒绝。黄美佳又把鱼挑到了陈博佳金碗里，算是向苏晓晨摆明态度——你服软这招对我没用。

  “美佳，是我对不起你。”苏晓晨突然说。

  黄美佳和陈博佳金闻言皆是一惊。

  “上次在平安市派出所的事，是我那个不成器哥哥不对，不该对你奶奶动手。”苏晓晨说着说着，声音慢了下来。

  陈博佳金一听原来是这事，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黄美佳不为所动：“哦，他们已经赔钱道歉了，这事结束了。”

  “你奶奶没事吧？”苏晓晨关切地问。

  “我舅舅在照顾，但身体没从前好了，走路也不能走太久。”黄美佳的声音隐约有丝怒意。

  “对不起哦，那我明天去看看她。”苏晓晨声音弱了下。

  “不必。还有那是我婆婆，不是奶奶。”黄美佳果断拒绝。

  苏晓晨不再说话，陈博佳金看得有些着急，心想黄美佳也太咄咄逼人了，这事又不是苏晓晨造成的。

  “哥，既然晓晨说自己有男朋友，那你还追她干嘛？”这是黄美佳第一次正式称呼陈博佳金，声音不大，但这记闷雷炸哑了在场所有人。

  就连正在吐鱼刺的鸡哥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哪有！不许开这种低俗的玩笑，我们那是纯正的革  命友谊。你乱说话要喝酒的！”陈博佳金脸红到了脖子根，赶紧圆场。黄美佳脸上挂着怒容，吓得他急忙在黄美佳耳旁低语几句，大致是说请她给个面子，误会大了，这事下来后再容他慢慢解释。

  苏晓晨也被弄得有些下不了台，但是她并不生气，解释说：“他对所有女生都这样，可能对你不这样嘛，所以你不知道，我们是兄弟。”说完还煞有模样地拍了拍陈博佳金肩膀。

  “美佳，你今年多大？”苏晓晨问。

  对手不按照套路出牌，黄美佳着实没想到，在公众场合被问及年龄，她完全有理由拒绝回答，但是她今天执意想看看苏晓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是1992年的，你呢？”

  “我是1989年的。”

  黄美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没看出来苏晓晨原来这么老。“所以你得叫我声姐姐，他是我兄弟，那你也是我妹妹。”

  黄美佳收起了笑容，姐姐这个词给她的印象很不好。

  眼看事态快要失控，鸡哥又端起了酒杯：“我敬你们仨，陈博佳金，真有你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左拥右抱还为你争风吃醋。”

  陈博佳金被弄得里外不是人，这时黄美佳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陈博佳金晃眼一看——来电人是“陈爸爸”，黄美佳变了脸色，躲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一桌人继续吃肉喝酒，他趁机悄悄凑到苏晓晨耳边说：“乖乖，你别往心里去，我前女友就这么个脾气，我替她给你赔不是。”

  苏晓晨有了几分醉意，脸上微醺地看着他：“佳金兄弟，真有你的，前女友分了手还能当妹妹。”

  “妞妞，对不起，她家里出了事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的。”陈博佳金有苦难言。

  “对不起干嘛，这样不正好吗？你也找到了另一半，就不用喜欢我的双胞胎妹妹了。”

  陈博佳金心里一沉，知道她确实喝多了，劝她不要倒酒了，然后趁人不注意给她说了句悄悄话：“妞妞，真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今天我们是逢场作戏，以后回了平安市，我会再向你解释。”

  黄美佳打完电话回来，她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却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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