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是为了这一茬。

  宋未绵垂着眼皮，遮掩了眼底的冰冷，弱声道：“爹，女儿不知，今日在饭桌上的何种行为，让爹觉得我为难了妹妹。”

  “哼。”宋兆兴冷笑了一声：“你不知？薇儿不过是在饭桌上跟你开了一句玩笑，说虾壳有营养，你就心中记了仇。等到吃完饭，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把你吃剩的虾壳全部丢到薇儿面前。你这不是为难，是什么？”

  宋未绵扬起唇角，笑得可爱：“可是这事，分明是妹妹先开始的啊。她在饭桌上让我少吃点肉，让我吃虾壳就是开玩笑。我反过来叫她多吃虾壳，却变成了为难吗？爹难道不觉得，你这样质问我，有些不太公平？”

  “如何不公平？”宋兆兴被宋未绵的反问激起了怒火：“你妹妹她只是说说，活跃气氛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倒是你，端着那么多虾壳过去放在她面前，你这种行为已经脱离了玩笑的范围。你就是心中不满，要为难她出气。”

  “……”宋未绵沉默了。她想笑又不能笑好，想生气又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心里骤然涌起一股天大的委屈。

  她知道，这是原主的身体在难过。

  “所以爹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替妹妹打抱不平，替妹妹讨公道的是吗？”

  宋兆兴抬手指着她：“我这是在教导你！你以为你今天只做了这一件错事吗？我今日在饭桌上询问你，本意是想让你日后好好看着薇儿。可你呢，你却以为我在怪你，当着国师的面装可怜扮柔弱道歉。你这是，你这是想要你爹难堪，想要你爹丢面子！你说你是在开玩笑，可你的玩笑开过了！”

  “开过了？”宋未绵的语气染上嘲讽：“那麻烦爹告诉我，什么样的玩笑才不算是过？”

  “我……”宋兆兴说不出来。他看着宋未绵纯净的眉眼，第一次在他这个女儿脸上，看到了陌生。

  但他觉得，这份陌生都来自于一个东西——

  “宋未绵！你敢质问爹？你以为你当上国师夫人，身份高我们一截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管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宋兆兴的女儿，我宋兆兴都能够教育你！哪怕是皇上来了，都多管不了！”

  宋未绵没有理会他这话，她掀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肘处一道狰狞疤痕和胳膊处两个细小的圆孔形的疤，以及右手手臂内侧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烫伤。

  “爹刚才说，我的玩笑开过了。那请爹看看，这样的玩笑算过吗？”

  这些伤痕，都是宋灵薇留下的。

  宋兆兴怔住了一瞬。

  宋未绵：“我手上新添的伤痕暂且不说了，就说说这几道有些时日的疤吧。左手上的，是我的好妹妹宋灵薇放虫子咬得，把我推进柴堆里让一截尖锐的倒刺刮的。右手上的，是她为了试水温，用沸水给我烫的，用她新买的簪子划的。”

  “爹好好看看，这样的玩笑算不算过？”

  说完这话，宋未绵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消失。剩下的，就只有痛苦和无奈。

  “这……这……”宋兆兴说不出话来，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半晌，才终于开口：“你说这是你妹妹做的，可有证据？”

  “还需要证据吗？爹的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宋未绵放下袖子，也不再装傻充楞：“以前我在家的时候，就曾经向爹说过，妹妹欺负我。可爹是怎么做的？爹只是看着妹妹撒撒娇，认认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这不过是姐妹间的打闹，还叫我不要不合群，不要和妹妹把关系处差。那时候，爹有没有想过，我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些话，原主在世的时候就曾在心里重复了许多遍。今天，宋未绵便将它全部说出来。

  “爹，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也是你女儿？”

  宋兆兴眨了眨眼，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但随即，他就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绵绵，我知道你对爹，对薇儿都心有不满。但是爹有什么办法，爹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个早产的孩子，生下来身体就弱。爹为了让你活命，只能忍痛把你送上山去养病。待到你成年身子骨养好以后再接下来，你从小就不在爹的身边长大，爹理解你羡慕薇儿，但你也不能如此不明事理啊。”

  “薇儿还小，还是个孩子，跟你玩笑起来有些不知轻重。爹相信她，她一定不是故意的。绵绵，你是姐姐，你应该多多包容薇儿，而不是抓住她的一点错处，就死死的不放！而且，在你向我告状的同时，薇儿不就已经道过歉了吗？”

  “道歉……”宋未绵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越琢磨越想笑。她苦涩的摇了摇头，抬起眼来直视着宋兆兴，道：“爹，我已经十八岁了，也成了亲做他人新妇了，你跟我说话大可不必再像哄小孩一样。咱们应该用成年人的方式交流。”

  “宋灵薇的道歉是不是真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宋灵薇道了歉还有没有继续欺负我，你难道心里没数吗？宋灵薇究竟是年纪小不懂事，还是骨子里就坏透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兆兴最厌恶旁人拆穿他，他脸色阴沉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波涛汹涌的海面。

  宋未绵上前两步，偏要拆穿：“爹，我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你说你把我送上山生活是为了给我养病，但你其实明知道，我虽然是个早产儿，可身体却没有任何问题。你将我送走，不过是觉得我娘亲的死都是我害的，你恨我，不想见到我罢了。”

  “你说你为了我好，但这十八年来，却一直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我娘尸骨未寒，你转头就娶了续弦妻子，并且那人还是我娘生前的闺中好友。紧紧三年时间，你和她就接连生下一双儿女。你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可有一刻想过你在山上孤苦无依的女儿，想过你发妻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

  “你骗得了外人，却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和我这个后娘，早在成亲的前一年就在一起了。她进门的时候，宋灵薇都要满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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