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学做饭，是在小学四年级。她在妈妈的指导下，得意洋洋地将做好的饭菜端上餐桌。

    全家人都笑得很开心，虽然那顿饭算不上美味，但父母和奶奶都称赞她的手艺。以至于她踌躇满志，大言不惭地说以后要经常给爸爸妈妈和奶奶做饭。

    可惜，小孩子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次之后，林月花就再也没有做过饭了。家人自然也不会真要一个小孩子给他们做饭。

    直到父母接连去世。

    林月花此前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一直以为高大的爸爸只是生了场小病，他的背影就像高山，怎么会被小病打倒呢？他不是说很快就会治好病，出院带她去吃肯德基么？

    妈妈明明在早上出门的时候那么正常，还说要今天给她买蛋糕，去医院和爸爸一起过生日，怎么没有一点预兆的死了？她不是无所不能的么，怎么会死呢？

    在短短几天之内失去双亲，林月花精神已经麻木，浑浑噩噩地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好像一切都是假的。无所谓信与不信，她甚至已经想不起来父母去世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她唯一记得的是，她在外面忘记掉眼泪，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才反应过来，父母似乎真的不在了，于是嚎啕大哭。

    之前住的房子是租的，在父母去世之后，她和奶奶搬到了这里。

    之后林月花又开始做饭了，虽然更多的时候是奶奶做。但奶奶年纪大了，不能事事都依赖她。

    她要学会独立，要学会靠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他们都有可能会提前离开，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的。

    初一那年，有位北大的老师被请来学校做演讲，于是林月花给自己定下目标，她一定也要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

    她一定要越过那道龙门。

    人们常说“清华北大”，既然清华在前，那一定更好。她小时候在母亲怀里撒娇，母亲打趣地问她将来要考清华还是考北大，她歪着头想了半天，坚定地选择了清华。

    “北大”这两个字太土了，不如“清华”好听。何况县里有一座叫“北大男科”的小医院，挂着北大的名字，应该是北大开的，有段时间经常在路上派发可疑的小册子，实在是掉份。

    她对做饭其实并无研究，只是饱腹而已，只要不咸不淡不难吃就行了，父母去世之后留下不少债务，她们家这条件，一个月也吃不了几顿肉。

    本来以她的中考成绩完全可以读县中，但得知她家庭条件的班主任推荐她去星鹏，以她的成绩在县中只能算优秀，可在星鹏就是重点培养的尖子，前途不一定比在县中差。

    犹豫片刻，她果断放弃县中，来到星鹏。

    其实真正打动她的，是星鹏校方允诺，不仅免除她三年学杂费还会给她发奖学金，甚至还保证今后所有的国家奖学金和助学金都会有她的名额。

    她和奶奶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这笔可以大大缓解她们目前的窘境。

    可虽然如此，她心里对星鹏却并无太多感激。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强大的结果。因为她成绩好，所以星鹏给了她这些优待，只要她保持优异的成绩就是等价交换。

    谁也不欠谁。

    同理，她和班上同学没有来往。她觉得没有必要。大家只是恰巧同班，完成学校班级规定的任务之后，自己学自己的就好。

    有人找她问问题，碍于“同学”的身份也会回答，但由于这是在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所以都心不甘情不愿。只希望他们能尽早离开，态度也很不耐烦。

    她不需要朋友，她的眼里只有一個又一个对手。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试卷上分数和每次考试后的排名。

    她原以为她会一直这样下去，心无杂念，埋头拼搏三年，换来一次跨越龙门的机会。

    结果，她遇到了李庄生。

    刚开始她并未多想，只是范老师要求她“关照”对方。但她心想，说是关照，无非就是有什么问题帮忙解答解答，虽然有点麻烦，也不算什么很为难的事。

    说不定对方和其他人一样，很快就被她的态度劝退，再也不来打扰她。

    谁知，对方并未因她的冷淡态度而退缩，反而主动黏了上来。

    若是用其他手段倒也罢了，可对方居然请她吃好吃的，鸡腿、鸡柳、粉丝、肉松面包、可乐、辣条……真是可恶，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她弱点的！

    哼，别以为这样就赢了！

    她隐约察觉到了，对方可能是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所以才对她好。但她实在无法抗拒美食的诱惑，她想，只要用点心教对方学习，那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吧？

    这个家伙居然失忆了，啥都不会。真是没办法，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就争取把你这坨烂泥扶上墙吧！

    这样是一种等价交换，这样谁也不欠谁的。林月花心想。

    原本，是这样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自己居然越来越在意李庄生了。

    对方就像是一个小太阳，笑起来那么温暖，让人渴望他的存在。

    虽然成绩欠佳，但还是有很多优点，还总是会在照顾她颜面的情况下给予她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好吃的，还有文具、茶水杯、手套之类很实用又很需要的礼物。

    她有时会惊恐地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李庄生的好了。她会毫不在意地接受李庄生请她吃饭，会直接从李庄生的桌肚里拿面包，甚至会接受在她眼中属于“昂贵”的礼物。

    仅仅是“教他学习”已经不足以成为等价交换的锚定物了。这个发现让她不免有些慌神，但如果说这些还算正常，那么更令她不安的是，她好像越来越在意李庄生了：

    回家的时候总会想到他，在学校看见祝枝雪和他的谈笑会不高兴，平时希望他多靠近自己一点，甚至自己会主动靠过去。

    自己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撒娇，教他学习时会忍不住故意凑近，可要太近了心脏又会砰砰跳个不停，害羞地拉开距离。

    有时会在课间跟他聊天，明明都是一些没营养的话题，明明就是在浪费时间，可就是欢喜得很。

    林月花知道她变了。

    她原本对学校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那就是学习知识的地方，正常上学放学。

    但渐渐的，她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满怀期待，因为很快就会见到李庄生了。每天晚自习下课都会依依不舍，因为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她心里说跟自己说不该这样，不能去依赖别人，可是又有个声音强词夺理，我没有依赖他，我们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她心说学生不能早恋，另一个声音却说，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了么？我们就是好朋友不行啊！

    对啊，我们就是好朋友。林月花安慰自己说。

    可他不喜欢祝枝雪，也不喜欢胡梦蝶诶。他喜欢谁？为什么感觉他不是在看向自己的时候，会那么难过？

    为什么他总是会出现在我身边，不是不要信任任何人么？任何人都会离开的呀。

    但是，如果那个人是李庄生，是不是稍微可以信任一下？也不是，不能相信的吧。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李庄生！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吧。在12月12日之后，林月花终于可以跟自己坦诚了。

    林奶奶悄悄跟她说，不要太在意李庄生借给她们的钱，当做是对方将来的彩礼好了，到时候不用额外再收了。可几万块钱，怎么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她必须得还回去，至少要先还回去。

    男生二十二岁可以结婚，她希望在李庄生二十二岁之前把钱还清，然后……至少先把钱还清，也可以两不相欠。

    真的是两不相欠吗？怎么会两不相欠，她现在只是不知道怎么还。

    她想起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

    看来，她也只能这么做了。所以一定要尽早把钱还清，再给自己攒一笔嫁妆钱……如果那时他还喜欢她的话、如果他想要的话，她就以身相许，跟他过一辈子。

    此前林月花从未想过将来，她最远的目标就是高考。至于高考之后的漫漫人生，也是最近才开始思考。

    “争点气啊，至少考个本科吧……”

    林月花端着饭碗走进卧室，见李庄生还在酣睡，不由得露出笑脸，他睡着的样子还挺可爱。

    “算了，你这个笨瓜，考本科说不定太难为你了……考不上本科，就罚你不准喜欢别人。”

    林月花咬着嘴唇，忍不住在李庄生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么，感觉心脏瞬间都要跳出来了。

    她脸上爆红，连忙捂住嘴巴后退。心里一阵懊悔，又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般不住窃喜。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月花轻声跟李庄生道歉，然后深呼吸，伸手朝滚烫的小脸扇了扇风。

    还好是冬天，什么都凉得快。

    酝酿了好一会儿，林月花这才赶忙推了推李庄生，微微板着脸：“起来了，吃饭了，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李庄生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林月花别开头，心虚地不敢看：“我还煮了玉米面粥，我去端来，你先醒醒神！”

    话毕，不等李庄生说话，她便快步走出卧室。

    李庄生一语不发地点点头，摸了摸脸颊。可能是因为在林月花家里，他其实并没睡着。但现在他宁可自己睡着了。

    “我就简单做了一点，可能没有你做得好，你别嫌弃。”林月花端着盛满粥的锅走进来。

    “怎么会呢，伱这炒饭色香味俱全啊！”李庄生笑着说。

    林月花抿着嘴唇，甜丝丝地笑。她由于紧张，害怕自己搞砸了让李庄生讨厌，所以做了最常做的蛋炒饭。为了李庄生，她特意多放了一点油，还多打了两个鸡蛋，使劲盛进李庄生碗里了。

    李庄生吃了两口饭，忽然见林月花将玉米面粥盛进炒饭里面搅拌，不禁好奇：“你这是干嘛？”

    “这种混合起来很好吃的，你要不要试试？”林月花正经地推荐。

    李庄生有样学样，确实有别一番味道，便夸赞道：“跟着师父学，真是一辈子都学不完呐！”

    林月花开心地笑了，可是对上李庄生的眼睛，又不禁想起了刚才的事，害羞地低头猛干饭。

    李庄生忍不住揶揄道：“从外表是真看不出来你饭量会这么大，看来你以后的老公得努力赚钱啦，不然还养不起你嘞！”

    “我自己可以赚钱啊……”林月花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地放下筷子，“其实，也可以少吃点的。我饭量其实不大。”

    “我开玩笑的，吃饭能吃几个钱？我觉得饭量大的女孩子也挺可爱的！”李庄生连忙说。

    林月花点点头，又拾起筷子继续吃饭，不过注意了自己的吃相。

    两人吃完饭，李庄生也到该离开的时候。

    “我并不觉得自己很可怜。”

    将李庄生送到路边，林月花突然说。

    李庄生微怔。

    “我觉得我挺幸运的，有的人残疾，有的人出生就是痴呆，有的人得病死了……比我不幸的人，多了去了。所以，我不觉得自己很可怜！”林月花紧紧看着李庄生的眼睛，“你觉得我可怜吗？”

    “我觉得……你很优秀，非常了不起。”李庄生含笑地肯定。

    “嗯，我也很厉害的，只是之前运气不太好。”林月花伸手捏了捏李庄生的脸，故作凶巴巴的模样，“所以以后不准再可怜我了！”

    “好嘞！”李庄生大力点头。

    林月花莞尔一笑，接着再次叮嘱：“给你买的练习册，你一定要做啊，过年不要光顾着玩！”

    “做了有奖励吗？”

    “那亲你一口？”

    “啊？”

    “哦哦，我开玩笑的！咳咳咳，有奖励的，肯定有奖励的！”

    林月花连忙咳嗽，幸运的是，她这次脸上的慌乱完全隐藏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好，有奖励我就好好做了！”李庄生笑着跨上电瓶车，“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林月花点头，见李庄生拧动油门了，又忍不住不舍地叫住，“诶！”

    “怎么了？”李庄生停下车，回头问。

    “没事……你走吧，路上小心。”林月花展出一丝笑容来。

    李庄生冲着林月花笑了笑，这才重新拧动油门，慢悠悠地离开了。

    林月花望着李庄生的背影逐渐消失，咬着嘴唇。感觉有些无精打采的，心跳都慢了不少。

    她想起不知在哪看过的一句诗：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李庄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月花的视野里，冰凉的寒风吹进了她的脖子，她忽然隐约感到些许不安。好像，钱要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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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在追一本书，真是太好看了，根本停不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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