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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堂堂正正做人,再做皇帝!


大明,洪武十年。

回到了坤宁宫的朱元璋和朱标俩人坐在榻上,面面相觑。

朱标还是年轻,有点忍不住,问:

“爹,您觉得老四这次说的那两京制的法子,如何?”

朱元璋拧着一双眉毛,摇头说:

“虽然听起来不错,老四说得头头是道的,但他们争论的事情也不无道理。”

“老四自己都是那种出身路数,他绝不会封藩王的,北边必须有人守着,放弃应天府直接搬走又格外显得他得位不正,所以他必须搞两京制。”

“只是,先生曾经大略讲过历史上老四即位后做了些什么事情,历史上和现在他提出来的两京制区别太大,咱还真说不好……”

父子俩虽然没有刻意打哑谜,不过旁边的马皇后听得太迷糊了。

她凑过去一些,低声问:

“你们说什么两京制呢,跟我也说说呗?老四弄的?”

马皇后倒不是很在意政务,主要是一直听说朱棣后来登基,似乎还把大明弄得有声有色的,所以颇为好奇自己家这老四的想法。

自家媳妇,朱元璋当然也不会避讳什么,就大概跟她说了说永乐二年那个朱棣的打算,以及后来众人议论的内容。

说完,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琢磨道:

“还别说,从前咱没考虑过迁都去那边,今日这么一听,北平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朱标有点无语:

“您以前难道不是心里膈应那里曾经是元大都吗?”

诚然,大明立国时定都应天有多重因素,或是因为朱元璋本身在南边起家,或是因为立国时南方还有不少需要扫清的敌人,不过北平曾经是元朝国都这件事也有一定影响,老朱没打算过往那边走。

对于儿子的耿直,朱元璋翻了个白眼:

“哪怕北平不是元大都,咱也不会想到搬去那儿啊。”

“那地方除了元朝,再当国都,往前推可得推到春秋战国了,咱中原那么大的地方,能定都的地方何止几个?”

“你看,李二今天说的长安,就是咱大明的西安府,那里是十三朝古都,还有隔得不远的洛阳,或是正儿八经地处中原、当过大宋国都的开封府,又或是现如今的应天府,要说定都,哪里都比北平更先入咱们的眼睛。”

“若非老四那时候是在燕地起家,他也不可能撒手就往那儿迁都啊。”

马皇后与朱标对视一眼,都看出这老家伙是在口是心非。

嘴上说着北平不如其他地方,但他们俩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朱元璋的人。这人要是没动心思,也不会琢磨这么多这么久了。

顿了顿,朱标无奈道:

“爹,您要是也想往北边走,那大可以商量商量,有话直说嘛,现在这殿内就咱们一家三口,您支支吾吾地做什么呀?”

朱元璋不吭声。

他确实有点动心了。

应天府虽繁华富庶,距老家凤阳也近,但归根到底这地方终究要换的。

别的不说,既然如今将藩王都收回了京城,北方无可信之人镇守绝非长久之计。国都要么往中原靠,要么往西北、东北靠,总之不能一直呆在南方沿海,否则,南下之后偏安一隅的大宋就是下场。

朱元璋是打过元狗的,他最清楚草原上那帮人是什么德行,就算今日把他们打怕了打跑了,他们也会如烧不尽割不完的野草般,过十几年几十年后又冒出来一茬。

看看,明末那崇祯皇帝不就是被内乱的大明和犯边的鞑子给夹死了吗?

“北平看着合适,可咱也担心后头会不会再冒出来像朱祁镇、崇祯那样的傻蛋,叫人给打到家门口来啊。”

朱元璋终于嘟囔出声:

“老四的种有问题,你的种也没好到哪去,历史上咱把江山交到朱允炆那蠢货手里时,肯定是给他把路铺得平平整整的,他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可能被老四给打翻。结果呢?硬生生叫老四给逼上绝路了!”

朱标想翻白眼。

但他再受宠也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对着老爹翻白眼,等会儿就得躲在娘亲背后秦王绕柱了。

所以朱标耐着性子再问:

“那您觉得这国都定在哪個地方最安全?”

老朱又不吭声了。

朱标叹了口气:

“爹,要是皇帝不行,随便把国都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下场。”

“西安府那地界,您也知道是十三朝古都,可那就一定安全了吗?秦灭之时刘邦入关占咸阳,汉末三国不必多说,隋末时李渊从起事到占长安只用了半年,唐末黄巢杀入长安、天街踏尽公卿骨……太多了。”

“咱们所在的应天府,以及大宋的东京开封府,您要说亡国,哪里都亡过国。”

朱元璋抹了把脸。

他当然知道儿子说的都是大实话,就算不好听那也是实话,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当年咱起事时,喊的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你说大明完了就完了,咱也没跟嬴政那样想着自家这朝代能千秋万代,可中原自己人打就算了吧,叫蛮子给打了让他们入主中原,这算怎么回事?”

“咱看不惯朱祁镇,也看不惯朱由检,因为他俩都蠢笨如斯,前一个叫鞑子给抓到草原上呆了一年,后一个直接让大明被鞑子抢了江山!若不定都北平,或许不必如此!”

这话马皇后都听不下去了。

马皇后英姿飒爽,直接把儿子往身后一拽,凑过去怼着丈夫的脸问:

“嚯,那你这么说,人家大宋都城本来在开封,不在北边在中原吧,徽钦二帝怎么被掳走的,靖康耻怎么来的,他们怎么被赶到南边了?南边要是那么安稳,后头的崖山之战怎么让大宋亡国了?”

“朱重八,咱儿子孝顺,不好跟你对着干,你就欺负他脾气好吧!”

“与其琢磨定都哪里,要我说,还不如好好琢磨出个章程,让后世子孙都知道,该如何教导太子和皇子!”

“以前不也没人跟你一样从南往北打遍天下的吗?伱就做到了。”

“你打仗的时候总念叨人定胜天,那你现在又怎么回事,光想着自己把路全给铺好,如此一来,哪怕后世子孙全都是些废物东西,躺在宫里都能当个明君?这就是你的人定胜天?朱重八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以往我教训儿子的时候你没见过是吧?我把标儿当个宝贝供着了吗?”

“正儿八经的明君,不管国都在哪里,不管有什么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照样能平定天下!”

“走走走,回你的武英殿去,别在这碍眼!”

她本来还没那么生气,但说着说着就有些动了真火。

堂堂天子,居然在自家皇后宫里被下了逐客令,而且还是直接被推出门去的那种。

朱元璋站在门口,老大的不高兴,觉得又莫名其妙又丢人。

最难顶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被推出来了,朱标还好端端地留在里头!

“哼……不知所谓!”

老朱在外头一个劲的吹胡子瞪眼,但他现在没太明白媳妇为啥突然发脾气,一时间也不敢再重新进去,就只能憋屈着回自己武英殿里干活。

…………

门内。

朱标看着自家娘亲,很是无奈:

“娘,您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呀,别说爹了,就连我现在都不明白您生的是什么气。”

“挨骂也得挨个明白的吧?”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呢?”

“标儿,你就没注意过,你爹最近越来越想着给你铺路了?胡惟庸他要弄,吕家的事情他要管,吕氏和朱允炆虽然本就有罪,可这些事实际上都该是我这皇后去处置的,他却也要插手。”

“这不对。”

“你是我亲生的,也是我一手教养大的,我当然知道即便他做了这些事情你以后也不会怠惰,他也是在为你考虑,怕以前那些老臣日益骄纵了,等你即位后不好收场。”

“你有能耐,为娘也相信你能当个好皇帝,可再往后呢?”

“若从你爹开始,从你开始,每一个皇帝都这样为儿子铺路,那才是见了鬼了!”

“原先你们也跟我讲过大明后来那几个荒唐皇帝,其中有昏君,有庸君,更有在宫里什么事情都不想干的懒货。你爹给你安排好的班底人手、未来规划,你能做到,可是又有几个人能跟你一样勤奋孝顺,与父母和睦的皇帝?”

“标儿,你仔细琢磨琢磨,他现在瞻前顾后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标登时哑然。

他想,他大概明白娘亲为什么生气了。

自从进入辅导班、得知了大明往后出现的那些皇帝之后,爹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总想着历史上出现了什么坑,要如何提前定下国策,把那些坑都给绕过去,免得日后再有子孙后辈踩。

这就是问题。

这个坑绕开了,难道不会有其他的坑?

正如娘亲方才所言,如果这皇帝不行,那国都在哪、班底多强,早晚都会被嚯嚯干净。

宋先生昨日讲过一句话,“明实亡于万历”。

万历皇帝身边还有个传说中的名臣张居正,可他后来那么久不上朝,给后头三代皇帝挖了好大一个坑、假如这三人里有一位明君,大明都还不至于那时候就亡国,但后头几个就算不是昏君却也只能说是碌碌无为,所以明亡无法避免。

再往前推,立国时定下来的藩王制其实非常优秀,皇子作为藩王镇守边境,有威望有人手,能够以皇子身份弥合南北分割数百年的差距,也有足够的军事素养能抵御外敌。

可谁能想到后面自己这个太子会英年早逝,导致最后是朱允炆即位的?

差着辈分的皇帝镇不住一群叔伯,想削藩太正常了。

而朱棣不想做砧上鱼肉,也很正常。

于是建文、靖难之役之后两度削藩,藩王制的好处没了,最后只给大明留下了三十万只知道吃喝、毫无作用的宗室子弟,除了拖垮大明没有半点好的。

往后这一系列的事情看起来,似乎藩王制本身就有问题,可这玩意儿最开始哪里有问题了?

非要说的话,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爹朱元璋作为大明的开国之主,在定国策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往后二百多年大明会出现这么多变故。

但他们又不是宋慎,谁能算明白那么多啊。

“娘,我明白您意思了。”

朱标长出一口浊气,使劲揉了揉眉心:

“今日四弟在课堂上也提到过后代的问题,他说,以后所有皇室子弟成年后都要丢去练兵,凤阳、边塞、海上水师,都可以,要练其体魄精神,却不给他们兵权、不封地,在军中呆几年再回去。”

“以后的太子也可以跟皇帝分开做事,一南一北,锻炼太子的能力。”

“您是觉得爹他太为日后的皇帝操心了,甚至操心过了头……您这样讲,我是赞同的。”

“但他也是太难受了,好不容易从元人手里打回来的汉人天下,后来又被鞑子给夺走,那大清末年还不如明末呢,他们自己就是外族,结果闹到最后还被倭寇给打了,死了好多好多人。”

“您是没看见,我爹当时听见那一段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那种表情,他发现朝廷百官全部贪污或许都没那么吓人。”

“我……唉,我去劝劝他,您等会儿也跟他好好说话,行吗?”

马皇后看着儿子诚恳的表情,先前还疾言厉色的脸也不由得松快了下来。

她沉默半晌,点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娘知道。”

“他恨日后中原之辱,我也知道。”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知道他了。”

“他那个脾气,你若一开始就跟他好好说,他是决计听不进的,哪怕他自己都后悔做了哪个决定,这人也是只鸭子,天塌了有他的嘴顶着。”

“等会儿你跟他谈的时候,就告诉他,我不是觉得他现在做的事情有错,只是他本末倒置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日后二百多年,没想过以后五十年会不会有变故。”

“说一千道一万,那么多问题,终究还是出在人身上,与其考虑那么多国策,不如想想咱们朱家子孙该怎么教导,才能都堂堂正正地先做个人,再做皇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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