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燃起反噬之火，像着了一身红衣。

青鸟见此，原先的素白长衫也换做红色：“阿容，你若死，我便陪你去。”

元容眼神定在它脸上，居然也不再抗拒，慢慢走过来，靠着他。

但他心中惦念的，不完全是它，

在这里，它没有选择死的权力。

“生来形影愁离散，死前重逢心无憾，告诉接任的福尊，我死后，大衍之地的福圣像都毁了吧，世间无道，道在心中，有心者成圣。”

又一个交代遗言的，苏四儿眼泪汪汪地看着魏不语。

忽然郑重道：“我不想爱人了，你要是和你爹这么疯，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

魏不语本来恨齐莫羽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认爹。

没想到大眼还扯到自己，他别扭道：“那说好，你也不能躲着我。”

离钰昶看不下去：“你们两个白痴，活得好好的，什么死啊疯的，晦气，不过也是，等两位圣者死完，就轮到连殿主，我们估计会最后死。”

福尊死了，娘到底在不在？

这回母子不会真要在地下团聚吧？

以福尊的性子，应该下不了口，他和沈景然之流也不是一伙。

他心烦地捂住耳朵：“你们继续吧，抓紧说说亲密话。”

苏四儿经离钰昶一搅和，本身又不是爱说的劲儿，和魏不语默契地对眼片刻就算告别了。

天幕忽然又有动静，跐溜一声，裂开一道口子，当先落地四人。

“刘师父来了。”

齐莫羽眼神亮了亮，语带亲和：“好久不见，刘清明，是来送福圣最后一程吗？”

刘清明像是知道自己要来干嘛，默念数声。

苏四儿百宝囊里的弱水青泥，瞬间到他手上。

“还请青圣与福圣入内暂避。”

元容再次拒绝：“不必，我的神魂消散在这片墓地也好，这个地方还是我和青鸟选中建造的。”

青鸟默然片刻，“吾陪你到最后。”

齐莫羽很见不得这等深情戏码。

凭什么他和阿灵因为兄妹身份就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青鸟能化形，它也不是人。

“你们是想最后用深情来羞辱我吗？”

他手心的灰雾再起，这回却没有快过早有防备的刘清明。

刘清明催动弱水青泥挡在福圣面前，同样的灰雾飘出。

两股灰雾互相吞噬。

张礼来、万无忧、雨荣湉以及连道虚则形成四角。

四道银色的光围住齐莫羽与刘清明，渐渐伸展成光柱，最后合成银壁。

“师父开启刑罚牢狱，有其他人的助力，再加上若水青泥的助力，齐莫羽必要损些修为。”

苏四儿再一次生出信心，又怕再一次落空。

如果张尊者和万尊者的修为再高些，也许会更好。

“魏不语，你说福圣为何不避到弱势青泥里去呢？”

“齐莫羽说他一直阻止青鸟来大衍，我之前岂不是坏事了，毕竟青鸟是藏在我的神魂宫才出来的。”

“若是福圣死了，我的错最大。”

魏不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心知她是被这么多人全死在齐莫羽手下吓坏了。

得知这么多离奇疯狂的事情，没有心神崩溃已然厉害。

此时将过错揽在身上，难为她了。

“你先祖定下的契书，他以死赎罪，如按你的说法，齐莫羽犯下的恶，也有我一份，他同我的关系无法抹掉，还是我的错最大。”

离钰昶见到救兵，僵死的心复活，又听不下去隔壁的互相安慰。

语气酸涩：“够了，你们两个错在一起，天生一对，你们能在死前对我好一点吗？这里有三个人，请正视我的存在。”

然后，他收到新鲜的两对大白眼。

苏四儿反驳道：“师父未必不能赢，不许说死了。”

不知师父在里头怎么样，能不能伤了齐莫羽，令他退走，大家保全下一条命。

雨荣湉支撑着灵壁，听连道虚说起福尊的遗言，目光忍不住望他身后的那张人皮看过去。

她重重吐出诅咒般的话：“齐莫羽这个疯子，他胜不了。”

一道银光升空，忽然炸开。

五息后，钟无盐抱着儿子出现，身后跟着降下几百人。

雨荣湉当即威胁道：“齐莫羽，你再不收手，我便杀了你的妻儿。”

她等上片刻，里头毫无动静，森冷地目光刮过钟无盐。

“三殿主，动手吧。”

福圣殿三殿主何六青，重击钟无盐腹部，见她弓身弯腰缓解，脸上也不见忍。

“小钟，福圣殿、福寿山几百隐者身死，福尊殉道，福圣亦被暗算，全都拜你夫君所赐，你说句话吧。”

钟无盐似承受不住这么重的后果，跌倒在地。

钟磬汝感受到周围冷淡的眼神，睁着眼睛跪在地上，问他娘：“爹这么坏吗？”

阿娘眼光太极端了，每回出手，都没选对人。

“你长大后，不要学他。”

钟无盐想起自己数着日子刚从囚禁的别院走出，就被刘清明带到天枢山，又被雨荣湉灌输一肚子齐莫羽的“功绩”。

不等她消化完，三殿主又说一堆话，要她劝齐莫羽收手。

他当初托秋风煞给的东西，就是一封信，多数是断情之言，最后劝她不要上天枢山送死。

钟无盐便明白，她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

她投入所有的情意，他却演得比她更真，果然无情更动人。

她摸摸儿子的小脸，指着连道虚道：“日后，你就跟着师叔祖，他在哪，你在哪。”

等钟磬汝认清脸，她就手劈晕儿子。

胡乱一扔，竟扔到魏不语怀里。

苏四儿趁机摸脸一把，苦中作乐道：“你们兄弟还挺像，他的小脸比你嫩，比你好看。”

魏不语塞她怀里，怜惜道：“他快要没娘了。”

“你觉得钟无盐打动不了齐莫羽？”苏四儿抱紧小孩，问道。

魏不语没说话，但眼里的沉重出卖了他。

苏四儿想到他娘的结局，便也跟着沉默了。

钟无盐摸摸左脸的牡丹，起身飞入银壁之中。

片刻之后，被甩出灵壁，躺在地上。

其余人震惊不已。

她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刀，灵气自身上渐渐散出。

连道虚一眼认出那是斩魂刀，眼里闪过疼惜。

钟无盐明显装扮过，脸上的牡丹忽然红得滴血，恰如她的一双红眼。

“齐莫羽，我到死，也得不到你一句话吗？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你既是假意，想必你的真心早就碎了，我还奢求什么答案。”

“你出来说啊，对着大家说，让大家看看坠入情网的女子多可悲，什么都不是。”

“我自诩是为情而生的人，先是错爱，再是绝爱，可到头来发现不是，我脆弱得好像白云府日日盼着知音的乐师，若得不到真心，便要活不下去。”

那位脆弱乐师便是初遇的齐莫羽，相遇时他便替她写好了结局。

她怜惜了脆弱，脆弱吞噬了她。

她说着，眼里便淌出血泪来。

像是她期望中的喜房，见证虚假温情的红烛。

为这一场荒唐流尽红泪。

钟无盐在最后一刻闭上眼睛，平躺在地上，双手放在肚脐，连衣服都理得顺顺的。

唯有左脸的牡丹似吸食尽她的血气，慢慢探出头。

灵壁忽然炸开，窜出两人。

刘清明差点站不稳，被张礼来扶住。

齐莫羽看不出是否受伤，他一步步走向钟无盐躺的那处。

淡然道：“人呢？不是要我回话吗？”

他的手抚过那株孤零零地牡丹，恨它开在死气味颇重的青圣墓。

怎么非要选在这个不祥之地。

“我不爱你，我只爱阿灵，我不过是看你可怜，被李千秋耍得团团转，为了就近打探李家动静，才生出挑战的心思，没想到你却那么不禁缠，很快就变了心。”

见他竟要拔了那株牡丹，连道虚再也看不下去。

他冲过来阻挡：“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她死了，变成这株牡丹，沦落成无心的草木，还要被你摧残吗？”

齐莫羽的手顿在半路，又缩了回去。

他若无其事道：“我提醒过你，不要插手，怎么就不听呢，活成你这样的女子，一辈子唯余二字：活该。”

他眼底无波无澜，转身又冲向新到的福圣殿隐者。

这一回的灰雾，有些不一样，竟开出朵朵暗血色牡丹。

杀机颇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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