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省厅这么多年，虽说换了厅长，但几个处长换来换去的还是那些老面孔，事办的还算是顺利。

  付岩生当着张相伟的面，指示计财处和市局搞好对接，至于市局的办公楼，也一并答应划拨资金重新改建。张相伟顿时心情大好，让市局订了海悦酒店的桌子，宴请付岩生、俞正刚和几个处长，不知怎的俞副厅长却借故没来，但这并不影响张相伟的好心情。

  酒桌上，张相伟频频对付岩生和几个处长举杯，片刻功夫已然大半瓶下肚，付岩生却不像是在长林那般来者不拒，每杯酒都意思一下，点到为止。厅里的人都知道温言奇是一杯量，嘴上虽说仍旧挤兑，但酒却不再难为。温言奇拿了一杯茶也绕着桌子敬了一圈，唯独到了付岩生这里，换做了白酒。

  刚刚一杯酒下肚，正火烧火燎，却听的电话响起，拿起一看，显示着苏梅的名字，温言奇并不接，只是关了声音放在一旁，不料苏梅又发了短信：急事！

  温言奇只得出了包厢，给苏梅回电话。

  铃声刚响，苏梅就接了电话，急切的问：“你们还在明都？”

  “是啊……什么指示？”，温言奇揉着肚子不紧不慢的答道。

  苏梅叹了口气，“还指示什么啊？可能还没来得及给你们通知，不过章书记已经知道了，半个小时前，云州的一个煤矿塌方了，十几个人困在里面了！”

  “啊？”温言奇一惊！“现在什么情况？”

  “我陪着章书记和唐市长，董平副市长已经往云州赶了，想着还是给你们说一声！”

  温言奇赶紧说：“好好，知道了，我这就给相伟书记说！”说罢，挂断了电话，心里砰砰直跳，十几个人可不是小事，若是都出了事，就成重大事故责任了！谁担得起！

  张相伟正和付岩生纠缠着，温言奇一时不好上前，只得挤出个笑脸。两人刚放下杯子，急忙走过去，对张相伟低声说了情况。张相伟看了看温言奇，“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我和你先走，市局的几个留下来陪省厅领导！”

  温言奇点头出去打电话，张相伟转身对付岩生说了情况，付岩生也感到事情紧迫，忙让张相伟赶紧走，这里有市局的同志在。

  温言奇没来得及再进包厢，付岩生已经送张相伟到门口了。

  两人上了车，温言奇说：“张书记先睡一会吧，得几个小时才能到”，又递给了张相伟的茶杯，张相伟却摆摆手，掏出手机给章书记打了电话。

  “……好好，章书记，我们已经出发了，直接到云州。”

  “章书记他们已经到了，哎……”张相伟又叹了口气，谁都知道，这次怕是不小。

  司机将车开的飞快，三个小时的路程，温言奇一觉醒来，车已经进了云州县。

  现场一片狼藉，各式各样的车辆停满了院子，黑压压的人群进进出出，各个脸上乌漆墨黑，呆若木鸡，谁也认不出谁来，温言奇只得带着张相伟径直进了煤矿办公室。

  章书记和唐市长阴着脸，见到张相伟和温言奇进来，也没有打招呼，温言奇给张相伟拉过来椅子，自己站在一旁。

  “你继续说！”，章书记指指县委书记杨兆文，县长孙立耷拉着脑袋。

  杨兆文的声音有些颤，“我们调动了县里的所有力量，加快石方清理速度，但考虑到矿井里面可能有毒气聚集，我们也不敢贸然用机械开挖，省里的地矿救护队已经在路上，应该很快就会到。”

  “被困人员的具体方位搞清楚没有？”唐市长问道。

  杨兆文看看孙立，孙立只好说：“大概方位是清楚的”。

  唐斌却发了火，喝问道：“什么叫大概方位，这个一定要搞清楚！已经清理出的要加固，可以上机械了，赶紧上机械，不能上了，加派人手。决不能出现二次事故！”。

  章书记说：“我们再明确一个事，现在的重点就是救人，不死人就是首要目标，所有的工作都围绕到这个目标上来，县里人手不够，就近调景华和文州市的人来，再联系省救护队！”。说完章书记看了看温言奇。

  温言奇会意，忙给景华和文州打电话，调集救援人员。

  这时，云州县公安局局长刘玉河进来对杨兆文低语几句，杨兆文便说了句：“章书记煤矿的负责人已经找到了！”

  章书记拉了脸，冷冷的看看手表，唐市长口气仍是不好，“都几个小时了，才把人找到！煤矿都有几个合伙人，几个老板，都要找到，先控制起来，完了再说！”

  章书记点点头。

  苏梅猛的进来，“章书记，唐市长，省里的救护队到了！”

  章书记立即站起身向外走去。

  温言奇也接到了王力的电话，看样子，王全胜也知道了情况。

  “温主任，你和章书记在一起吗？”王力问道。

  “是的，现在正在现场。”

  “那你把电话给章书记，王书记要和他说话。”

  温言奇赶忙跑上前，将电话递给章书记。

  唐市长看了眼温言奇，仍向救护队走去。

  章书记接完电话，赶忙走了过来，对唐市长说：“王书记下午就会赶过来，情况怎么样？”

  唐市长说：“刚才救护队的负责人看了现场，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只能先确定被困的具体位置，再评估有无再次垮塌的风险，结果好的话，可以上一些小型机械。”

  “哦，那就好……”章书记再次看看手表，嘴里念叨着，“已经4个多小时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言奇看手表都看出了魔怔，总觉得时针跑的飞快，不经意间已经过去了7个多小时，刚不久省委书记王全胜和省委秘书长许一农赶到了云州，开了几次会议，也没有个具体结果，从省委到市委再到县委，几十号领导在这里除了干等着，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会议室被烟雾笼罩着，苏梅受不了，又不敢走远，频繁的进出会议室，可每一次进来，大家都看一眼苏梅，仿佛能带进来什么消息，渐渐地苏梅也不敢再往外跑，索性待在会议室干坐着。

  孙立一直在现场守着，如今他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谁都知道，这种事，往往是政府负责人担责，困在矿井里的十二个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孙立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轻责处分，重则免职，或者再追究个什么责任也说不定。

  食堂端来的饭，孙立愣是一口都吃不下，眼瞅着嘴角起了泡，温言奇看着不忍，顺手拿了个馒头，走到孙立旁边，递过去，“孙县长，好歹吃一口，干熬着也不是个办法。”

  孙立看了眼温言奇，叹了口气，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妈的！好端端的，出个这么个事！”

  温言奇不好接茬，事故原因没查明之前，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但县政府或者安监局监管不到位的说法肯定是成立的。

  想到这，温言奇也只能说了一句废话，“但愿不要死人……”，孙立却沉默不语，半晌又咬了一嘴馒头。

  两人正沉默着，不知谁喊了一句，“找到了！”

  孙立立马扔了馒头往现场奔去，温言奇见状也跟着跑去。

  “怎么样？”孙立急切的问道。

  “井下传来的消息，已经可以听到被困人员的声音。”现场救护队人员答道。

  孙立长舒一口气，“好好，有声音就说明还活着。”

  “肯定有人活着，但有几个不好说，声音听起来很弱，现在可以初步判明应该是井下发生了爆炸导致的塌方。”救护队长解释道。

  “爆炸？怎么会爆炸！”，温言奇一直以为是采挖导致的塌方。

  “这个有很多原因，瓦斯泄漏、电路短路都有可能，你们往后站些。不能用机械了，上人，用铁锹，一定注意安全……”救护队长拿着对讲机说着往里面走去。

  孙立怔怔的念叨着，“爆炸……”

  温言奇一手拉过孙立，“孙县长，赶紧给王书记和章书记他们汇报，我让救护车即刻准备好，一旦挖出来，马上送医院！”

  孙立呆了片刻，又朝办公室跑去。

  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终于挖开了通道。

  对讲机传来叫喊医护人员的声音。

  “一个，两个……”几个担架进进出出，抬着浑身煤灰的人上了救护车，孙立在一旁不停的数着。

  又对温言奇说：“出来了7个，还有5个呢？王队长，还有5个人！”

  却没有人回应。

  救护车呼啸而去，章书记和市里的领导纷纷走出办公室，孙立汇报：“章书记，已经出来了7个人！”

  “哦？有生命体征吗？”章书记急切的问道。

  “看起来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还剩下几个？张相伟问道。

  “……还有5个……”

  章书记紧缩了眉头，被困的矿工都是分配在一个平台的，如今只找到了7个，剩下的5个却没有声音，怕是凶多吉少了。孙立和温言奇再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等待着。

  过了很久，苏梅默然的对温言奇说：“已经凌晨1点了，”温言奇看看苏梅，没有说话。距离脱困人员获救已经过去了3个多小时，刚不久医院反馈回来的消息，7个人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如今就看着剩下的5个人了。在场的谁都不愿意提及，但谁都不希望死人。可3个多小时过去，而且塌方到现在也已经十几个小时，温言奇心里长叹一声。

  这时的杨兆文和孙立反而不再急躁了，都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好歹找到人就行，无论死活。

  再次传来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凌晨3时了，救护队长走进办公室，王全胜和章书记等人默默站起身，张相伟递过水杯，“怎么样王队长？”

  “挖出来了，被爆炸压在底下了，有两个还有一口气。”

  孙立不甘心，又问道：“其他3个呢？”

  王队长看了看孙立，默默的摇摇头……

  12个人，死了3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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