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里。

  不停地有人来上报庆州各处的灾情，这让黄知府头疼不已。

  旱灾一年，越是北方越厉害，庆州算是不错的了，去年收成减半，但到底还是有收成，粥煮稀点，再搭上菜干，饿死的人还是相当少。

  年前哄着城中富户捐赠了不少，加上府衙囤货，这难关算是有惊无险。

  终于等来了雨，四月份了，稻苗虽然说现在下已经晚了点，但红薯种下去多少能收，如果搞来麦种，也不是不能种一茬，深秋收上来，明年的口粮就无忧了。

  谁知道老天爷一下就是四五天，没日没夜地下，偶尔小一点，不一会雨水又大了起来。

  如此再有几日，庆湖大坝就怕要破了，那简直不堪设想，坝下的人家不是少数，一旦撤离，这些人何去何从？不撤难道看着他们死？

  那是万万不能，不说不忍心，那他的官路也算是到头了，三年期满，他本是有望往上升一步的，他今年四十出头，如果能在退去官帽前能升三品，黄家祖坟怕是都要冒青烟了。

  不行，明日一定多派人再去加高加固，外面这些难民也可以用粮食来征用，关键是粮食也不是很多，如何再让人捐粮也是个事。

  “大人，回春堂古大夫求见。”

  “他来干什么？请他进来。”黄知府叹口气坐了下来，如是一般人，他现在真的没心情见。

  可古家不一样，古家的回春堂说不定在大灾中能搭救他一二。

  古大夫走进来，刚要跪拜，黄大人呵呵一笑，忙扶住他的身子。

  “古大夫不必多礼，请坐，今日什么风把古大夫吹来了？”

  古大夫站起身：“大人，古某今日来是有事要报，实在是事情可大可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他把病役的事情说了一遍：“大人，已经病死了好几个人，虽然他们是身体虚弱，偶染风寒导致，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毫无清洁可言，真的病役染上身，到时候咱们这些人都怕一个跑不了啊。”

  黄知府手脚发软，今日就死了三个，病的人不计可数，城中富点的捐了不止一次两次了，药堂里也都缺药，有些药堂年前就关了门，现在更是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回春堂现在苦苦撑着，但应该也撑不了多久了。

  “古大夫，您看如何是好？”

  古大夫摇头：“大人，我是大夫，别的不内行，您怕是要跟其他大人一起商量，我担心的是缺医少药，外面药材也没办法运进来。

  不光是雨大所致，去年大旱，就是我古家药庄收成基本都十不存二，江南雨水算是正常，但价钱奇贵，这里的医堂也进不起药啊，不瞒您说，如此下去，我回春堂药也要空了。”

  黄知府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耳嗡嗡响起来，头也越发地疼。

  古大夫看他手低着额，半响没吱声：“大人，黄大人，您这是”

  黄知府定定神，“我歇会，眼前发黑，耳鸣的厉害”

  一旁的师爷忙跟古大夫抱抱拳：“还请古大夫帮知府大人诊诊，这些天大人都没好好休息了。”

  古大夫真想长叹，这叫什么事呀，来趟府衙，还得帮大人诊脉，说不定还要搭上几副药。

  上前一诊，果然是忧思重了，药还是得吃上几帖。

  “大人，我回头让人送上几帖药来，我就回了，还请大人保重身体。”

  师爷也急白了头，如何保重？这么大的雨水，湖坝是重中之重，城门口的灾民也不容小觑，就如古大夫所言，万一引起了病役，到时候灭城都可能。

  那些木棚实在太糟糕了，漏雨不说，人也挤得满，一旦有病情，很快一个染一个，后果不堪设想。

  “你快去招呼大家过来商量，这事不小，严重些，说不定关乎我们这些人的脑袋，甚至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我去洗把脸醒醒神。”

  黄知府吩咐好师爷，起身朝后院走去，醒神是小，等雨小点，他是不是该把家人先送京都去，自己走不了，可儿子还小，有些事得提前打算啊。

  这边鲁庆摸着小儿又有点发烧的额，担心不已，昨日高大哥给的药很好，很快母子都退了热，还另外给了两帖药。

  想尽办法是熬了，但这样的环境如何能养病？

  “爹，实在不行咱们就找高大哥的主子签了契吧，我怕俊儿受不住呀，我就这一个孩子。”

  鲁烨看着虚弱的小孙儿，心里也是万般无奈，自己因为从小手巧，心高气傲，待父母过身，他就带着妻儿远离了山村，直接去了云州府。

  府城的繁华确实是好，他因为手巧也很是赚些银子，府城有了自家的小院子，日子不说红火，也很安逸。

  可惜鲁家三代单传，儿子却一点没有遗传他的手巧，却有了骇人的大力气，几百斤的野猪一个人就扛下了山。

  云州大旱，整个州府几乎是跑空了，边境又不平稳，等葬了婆娘，一家人流落至此。

  他本想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样，被官衙分配到各个村，云州他们暂时也不想回，可来了半个多月了，衙门一直没这个意思。

  施粥是有的，一日可能有两餐，有的时候也可能就一餐，自家的粮食、银子，途中在儿子出去捡柴时被人抢了许多，如果不是分放两处，怕是已经身无分文了。

  “庆儿，还有些药，咱们再等等看，一旦签了契，咱们就是下人了啊，只要过了这个坎，就凭爹的手艺，还有你这一身力气，日子很快就会过起来的。”

  “爹，那就再等等吧，其实签活契，日后还是可以还自由身的，只要家人都能活下去，我”

  他没说下去，如果可能，他也喜欢自由，但身上银子绝大部分都没了，老家回不去，就是回去，现在边境也不稳。

  身无长物，又处在这样的境地，想恢复之前的日子，怕是难上加难。

  大人还能抗点，孩子抗不起，俊儿才五岁，他可不能看着孩子怎么样了，那样娘子也活不下去的。

  一家五口已经没了娘，如果妻儿再有什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明日高管家可能会来，就凭家在下人活的那么舒服，主子定是个好的。

  “叔，你们不管去哪，都带上我跟妹妹好不好？”瘦瘦高高的少年，一手拉着妹妹，满心满眼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父亲去了战场，这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很可能是没了，这次逃荒，途中又没了亲娘，如今小兄妹一直跟着他家，这才勉强活着。

  他点点头，拍拍少年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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