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想要找一口棺椁承载自己的义兄文稷。

    可夏侯惇拒绝了。

    他要背着文稷返回故乡，在路上他自己会想办法寻找棺椁。

    徐庶没有强求，他也觉得如果文稷能以曹操最亲信的部将殉国这个名义流传后世是一件最好的事情。

    望着夏侯惇的身影慢慢走远，徐庶俯身下拜，目送这位大哥最后一程。

    乱世中有不少告别和重逢，人还是得继续向前，现在离平定乱世只有一步，徐庶还要继续向前。

    “关将军！”

    “元直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我想请关将军代替我去一趟灵州，子义与关将军同往，尽快将夏侯元让的屯田兵收服。

    有妙才相助，此事并不难。”

    夏侯惇的副将韩浩在夏侯惇投降之后也跟随投降。

    他早就受够了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只是因为夏侯惇对他有知遇之恩，这才一路跟随，并没有背叛。

    在屯田上，他比夏侯惇的经验更加丰富，而且在作战上他更有思路，可以说夏侯惇的兵马调动上韩浩功不可没。

    现在徐庶将他交给关羽，让他们去接手灵州，关羽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想到一件事。

    “元直，你不会打算……”

    徐庶轻轻颔首，微笑道：

    “出征之前，我告诉我妻儿要回去过年，现在秋风这么紧了，我得赶紧下手。

    我相信曹公身边与我大哥一样的能人也不少，我盼着他们能抓紧做点好事，早点让天下平定吧！”

    关羽默默颔首，轻轻拍了拍徐庶的肩膀道：

    “元直操劳了，待一切平定，真希望能有跟元直畅饮一醉的机会。”

    徐庶想起了当年他们一起远征袁术的场面，微笑道：

    “放心，一定会有这一天，而且我觉得，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

    徐庶收复北地，准备调转方向的时候，曹军已经一片大乱。

    听说要去汉中，曹军众将纷纷表示不能理解，纷纷要求曹操给出一个解释。

    当然，曹操不能解释，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众人就已经爆出消息，说北地那边已经出了大事，曹操之前在北地的所有计划都被破坏，他们在西域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

    这个消息显然是热油中泼了一盆冷水，之前还能因为曹操威信而忍耐的众人再也忍耐不住，纷纷来寻找曹操要说法。

    曹操倒是非常平静，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至于要攻打汉中只是很久之前曹操就跟贾诩说好的思路，先去攻打汉中，与刘璋连成一片，这样以后有人来远征他们，曹操可以在汉中安排一支兵马出傥骆道进攻，要是有人攻打汉中，他们在北地的兵马也能发动，可谓是万无一失。

    这种说法倒是也有道理，但还是难以打消众人对北地的怀疑。

    “北地那边真的没事吗？听说韩遂已经跑到北地去了！是不是韩遂那边出什么事，是不是他已经投降刘备了？”

    “元让将军那边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消息？有没有书信送过来？”

    众人闹得不可开交，被从关中强行绑来的那些人更是不停地大闹，让曹操给个说法。

    曹操心一横，立刻命令将这些闹事的人通通逮捕下狱，曹休立刻果断的执行了任务，一时勉强控制了场面。

    可曹操也知道，这撑不了多久，必须赶紧出兵了。

    理想的幻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曹操比周围众人更加沮丧，可他必须向前走，必须保持安然无恙，不然每走一步都会是龙潭虎穴。

    不过，闹成这样，曹操全军一起走显然是不行了——不然谁也看得出肯定是出事了，所以曹操是急着跑路。

    他正在犹豫，曹昂已经果断站出来，沉稳地道：

    “父亲先走，孩儿请为父亲殿后。”

    曹昂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格外的清明，看得曹操心中一颤。

    “子脩，你……”

    “若是我与父亲都走，众人定然知道不妙，怕是要掀起大乱。

    如今不是叙父子之情之时，父亲尽管先走，我来殿后便是。”    

    曹操犹豫一番，心中颇为不舍。

    他知道，自己走后用不了多久北地郡的消息都会传过来。

    夏侯惇十有八九是中了诡计，敌人精心布置下的这個诡诈之法一旦发动，后果一定不堪设想，而这边的人要是听说埋伏韩遂的事情，也一定勃然大怒，只怕会立刻沸腾，纷纷找曹操要说法，殿后的曹昂立刻就会成众矢之的，怕是再难逃脱。

    要是汹涌的怒火扑过来……曹操简直不敢想象这种恐怖的后果。

    曹昂正色道：

    “父亲，孩儿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我等与北地相距遥远，并不知道虚实，万一夏侯叔父只是在书信抱怨一番，并没有伏击韩遂，或是其中起了什么变化，再或者刘备本来劝韩遂去北地就是为了从中迅速将其歼灭，北地安然无恙，我等却立刻退去汉中，岂不是让人看了天大的笑话？

    孩儿愿意留下看看虚实，说不定还能接应夏侯叔父撤军，终究不能还不知虚实先走。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父亲三思啊。”

    曹操听得连连点头，他心中也生出一丝侥幸，心道之前贾诩要求全军立刻离开实在是太武断了，他判断夏侯惇已经中计落入不可挽回的地步，可万一呢？

    万一夏侯惇没事，万一其中有了什么偏差，万一……

    曹操点点头，看儿子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殷切。

    “子脩，还得靠子脩啊。好，为父就听你的——我给你精兵五千，让……”

    “让许仲康等人跟随我便是！”曹昂早就想好，从容地道，“许仲康等人之前一直思念故土，多有回归之心，若是跟随父亲去汉中，未必肯力战。

    若是当真北地有失，汉中便是我军根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许仲康等人还是跟在孩儿身边才好。”

    曹操重重点点头，眼眶微微发热，心中又多了几分感动。

    不愧是我曹操最喜欢的儿子啊！

    生死关头，其他人都考虑的是自己，只有子脩至孝，还在考虑我这个当父亲的！

    许褚是曹操被打出兖州的时候来投奔的，当时救了曹操一次，一下成为了曹军之中的大军头，拥有很高的话语权。

    许褚为人朴实，他之前一直认为徐庶不错，因此不断劝说曹操杀了郭嘉跟徐庶重归于好，可曹操一直不同意，这让许褚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曹操也觉得跟许褚说不通。

    要不是许褚作战十分勇敢，而且并没有反叛之心，曹操早就考虑想办法将他弄死了。

    之前曹操说要去汉中，许褚也提出自己的意见，认为现在应该先在凉州待着，起码要过一个冬天再考虑出兵汉中的事情，还耐心地给曹操分析了一下冬天出兵进攻汉中的种种不利。

    当时许褚给曹操分析并且耐心讲解战术的时候那场面实在是让曹操快要哭出声来了，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又暂时不敢把事情的真相说给太多人，也只能任由许褚给自己讲。

    许褚一看曹操这么耐心，于是用自己并不太好的口才一一讲述了种种战术、战略，兴致起来了还想弄一本兵法教教曹操（和贾诩）怎么打仗。

    所以呢。

    所以曹操听完之后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许褚，这让许褚感觉更加怀才不遇，这几天已经摆烂好几天不知道藏在哪里，说不定已经动了什么别的意图。

    曹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沉重地看着曹昂道：

    “子脩，都是为父不好，为父无能，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曹昂眼眶一热，颤声道：

    “父亲，何必苦苦争斗，咱们……”

    “别说了！”曹操叹道，“我意已决，就算死，我也不会投降！”

    话都说到这了，曹昂眼中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落寞，他点头道：

    “好，那……那父亲一路保重，此处，就交给孩儿了！”

    曹操拍了拍曹昂的手，心中颇为不舍，可就像他说的，做大事的人，有时候绝不能考虑这么多。

    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贾诩已经将最后的兵马组织起来，他能确保还能调动五千人，这五千人中的外姓只有于禁、乐进、满宠、王必，其他曹仁等全都是曹操的宗族，这已经是曹操能动用的最后本钱。

    少了许褚，曹军的战斗力大大下降，但这已经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攻打汉中，他们必须万无一失，这一走……怕是再也不回来了。

    见曹昂殿后，不少凉州人稍稍松了口气，心道这估计就是一次冒险的远征，起码没有立刻与曹操翻脸，终于让曹操能将兵马调动出去。

    “子脩，保重啊！”

    出征前，曹操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眼中老泪纵横。

    曹昂拜伏在地，沉重地叩首行礼，姿态极其珍重。

    他知道，这对他们父子来说都是一场绝望的告别，从此之后，他们的人生都要走到不同的方向。

    “父亲也保重，孩儿……定不会辱没曹家之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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