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爷您坐凳子上吧，夜色寒凉，要当心身体。”

  林远山上道的把凳子接过来，放在老爷子腿边。

  “十三叔快坐下歇歇，这大晚上的把您和我十三婶都劳烦过来，侄儿这心里头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瞎说什么？”

  林老郎中瞪了这族侄一眼，毫不客气的坐下，嘴里还气哼哼的嘟囔道。

  “都是自家儿孙后辈，哪来的劳烦一说？跟你二大爷学的一肚子奸猾，净整那些虚头巴脑的道道。”

  林远山心虚的嘿嘿了两声，没敢往下接茬。十三叔说道二大爷的不好可以，但是自己这个小辈但凡敢附和上一二，那回头指定讨不到啥好。

  老吴氏进去之后，屋里产妇期期艾艾惨叫的声音果然小了许多。林老郎中一辈子经历的这种场面多了去了，所以一点不慌。

  林远山自己孩子出生的时候也经过几遭，更何况现在有十三叔和十三婶在这里坐镇呢，那他还慌啥呀？

  林宥安左右看了看，长辈们脸上看不出啥慌乱来，他自然也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老八，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下地里放水去？我家那两个臭小子，都带着家里的儿郎们去大坝子上看水去了，你跟宥安怎么还在家里？”

  “嗐，这不刚准备着要出门，结果儿媳妇这肚子突然就发动了吗？”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林远山也是张嘴就来。

  “那还能咋整呀？啥再重要的事情，也重要不过我大孙子去不是？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晌的，索性等着孩子生出来了之后，我再去地里头放水吧。”

  这话说的林老郎中非常不爱听。

  地里头的庄稼那是啥？

  那是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的命根子！

  哪里就能容得这么怠慢了？

  “净瞎说，这田间地头的事情可关乎着你一家老小明年的饭碗，还能有等一等的说法呢？

  再说了，你知道这娃啥时候才愿意出来？你们搁这儿等啥呀？又没有你们能够出上力的地方，抓紧都收拾收拾下地里看看去。”

  “别呀十三叔，你看我家宥胜他不在家。那他媳妇儿生孩子，我这当爹的不得帮他把着关长着眼？万一要出啥事儿了，可咋整？”

  “呸！有我跟你十三婶在呢，能出啥事儿？你说你个小兔崽子，好歹都是要当爷爷的岁数了，怎么还张嘴就胡说乱造的，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不高兴的狠狠瞪他一眼，本来这老爷子生性严肃就不爱笑，如今把脸一拉就更叫人瞧着有些怵的慌。

  别看林远山是嬉皮笑脸惯了的一个人，跟族长都能没脸没皮的耍混蛋。可是人家对当初在鬼门关上，把自己媳妇儿孩子给捞回来的这位十三叔，那真的是尤为敬重。

  反正咋说都嘻嘻嘿嘿的笑着，虽然嘴上不反驳，但是脚下也不动步子。

  林宥安非常有眼色的凑上前去，给自家大伯父解围。

  “十三爷爷，上次您给我娘抓的药基本上都用完了，我觉得她最近确实脑子清醒了不少。您看需不需要再给抓点药什么的？”

  “用不着，我给抓的药都是活血化瘀的。针对的是身上的那些外伤，跟她目前脑子不清明是两回事情。”

  提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族侄媳妇，林老郎中眉头都皱紧了好几分。

  开口就先是一阵叹息。

  “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真正遇到像你娘这样的症状。

  说是失魂症吧，她还没到那个份儿上。可要是说她脑子没受伤，那绝对是庸医的诊断无能推脱之词。

  我只能说是老朽自己医术不精见识浅薄，没有那个能耐给她医治痊愈。”

  他看向对面这个年幼老成的孩子，只能在嘴里轻声劝解上几句。

  “宥安呐，须知是药三分毒。以你娘目前这样的情况来说，能不吃药还是别吃了。

  反正也不耽误她啥，就先这么好好养着吧。等日后若你有了大出息，就想法子带你娘到京城去找名医诊治。

  我听说京城有一户孙氏，就是开保龄堂的那个杏林世家。他们家有个独门绝技，擅以行金针渡穴散淤，或许能够治好你娘这种脑疾。”

  林宥安低声应是。

  反正也就是为了岔开话题，没有那个一定要揪着不放的心思。目前他娘这种状况真挺好的，每天过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若是真的让她想起来什么，再一时想不开，真的跑回她自己家那个龙潭虎穴里去了还得了？

  在半道上都能叫奴仆给活生生的勒死了，就以她现在这脑子，回去那不就是明摆着给人家送菜去的吗？还是等过几年自己长大了以后，再带她去京城找那个什么古家吧。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居然敢指使奴仆弄死他娘？

  几个老少爷们守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林家女眷们屋里屋外的忙活，一趟一趟的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产房里高高低低时有时无的惨叫声，断断续续的延续了一两个时辰。

  期间林宥安还不放心的跑回自家屋里去看看，生怕母亲和妹妹别被惊吓到。结果那两个没心没肺的，早已经趴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扯过薄被给她们盖好，把早已经熄灭了的油灯往安全的地方挪了挪，这才轻手轻脚的再次退出去。

  关上房门后林宥安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转身抬头看看天色。月亮已经渐渐的往西边偏移，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你又出来干啥？赶紧回去睡觉吧。”

  林远山从灶房里端热茶往上房正屋里走，十三叔这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让他在外头硬熬着。

  “我不困。孩子没生下来呢，我心里惦记着。反正在屋里也睡不着，不如在这边陪着你和十三爷爷呢。”

  说着话的功夫，跟在他身后迈步进屋。林老郎中抬眸看了他一眼，嘴上啥也没说，心里倒是诧异的嘀咕了几句。

  看来这小子遭这几个月的罪也算是没有白遭，瞧瞧现在多机灵通透？

  林远山挑眉轻嗤了一下，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笑意的调侃。

  “要你陪啥呀陪？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天的一肚子心思，事情惦记多了当心以后可长不高。”

  林宥安面无表情的回怼。

  “谁一肚子心思了？这不是大哥二哥都不在家，我想着多少我能帮着跑个腿儿搭把手吗？”

  “你大嫂生孩子，要你帮着搭啥手？赶紧回去睡觉去……”

  训斥的话才说了一半，对面产房里突然传了一声不是好腔调的凄厉惨叫。

  “啊！！！”

  随即没过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划破夜色，在小院里四处飘荡。

  “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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