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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贞观师者》


兴许是天意吧,希望李承乾这个将死之人不再有留有遗憾。在承明七年七月收复的西藏高原,西藏南北两道,战后重建、产业规划、市场建设也基本上踏上正轨。但凡事无绝对,总有些许遗憾,那就是西藏两道的对外道路、栈道等建设,依旧只进行到一半。

  冬至来临,这一天是入冬后,最大的节日。12月22日因为这是一年中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也就是阳气最弱的一天,所以会放假1天。冬至是时年八节(指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之一,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在冬至祭祀祖先的传统,以示孝敬、不忘本。

  祖庙,李承乾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前来祭奠先祖了。说实在的,李承乾来这里就是祭奠李渊这个爷爷的,开国之君是李渊,李家追封的那几位先祖,李承乾也不熟。冬至这一天,就连李恪和李愔、李佑、李恽、李贞这些在外的李家后人,也都纷纷回来了。李恪回来左右不过三天不到,李愔和李恪一样,兄弟俩都放心不下李承乾。兴许,这将会是他们与李承乾这个大哥,最后相处的时间了。

  当其余李家宗族的老幼都祭奠完后,李承乾才姗姗来迟。

  “圣上到!!————皇后到!!——————”

  伴随着这宣传之声响起,众人无不将目光投向祠堂的入口大门那里。一袭霜华入目,满目苍鬓风花雪,暮暮垂髫枯落叶。沧桑满目非人在,谁识此来少年郎?

  “啊!高..明...”

  长孙皇后看到李承乾如今的模样,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顷刻间声泪俱咽,一下埋入李世民的怀里,双手死死的揪着李世民的衣服,全身抽泣不止。没错,李承乾如今的姿态,吓的长孙皇后根本不敢直视。

  李承乾在郑丽婉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入祖庙,来到前方的牌位前,佝偻着身子张望,随即跪在蒲团上,直接跪坐在那里。

  “呵...爷爷,孙儿又来了...不知您我爷孙相会之日,您可会寒心呐?您的嘱咐,孙儿此世让您失望了。”

  说完,李承乾恭恭敬敬的朝着李渊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郑丽婉见此,也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闭目祷告。半晌,郑丽婉睁开眼睛,看着李渊的牌位,张开嘴却没有下文,欲言又止。最终,郑丽婉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扶着李承乾起身就要离去。

  李承乾来到门前,缓缓回首看向长孙皇后和李世民。那一抹目光充斥着两分无奈、五分温情、两分怀念、一分痛苦。

  “朝阳初升,夕晖西沉。晨曦诞辰,夜幕祭辰。此际恩惠,何以回报?生死轮回,自然之律。阿耶、阿娘...不知几何纪年,可抱此生一恩。孩儿先行,您等慢行。”

  说完,李承乾转身翩翩离去。

  “啊..啊啊...呜呜呜!啊啊!!”

  饶是李世民,此时此刻也是抱着长孙皇后,痛哭流涕。此时此刻,哪有所谓的千古一帝、千古贤后?不过是一对即将丧子的父母罢了。李恪僵硬的站在原地,闭着一双泛红的眼睛,但身旁的李愔却一头扎入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着李恪,嚎啕大哭,不过数息间,就打湿了李恪的衣服。

  “还有什么未解的心愿吗?毕竟..下一世重返人世,不知几许年间了。”

  郑丽婉搀扶着李承乾,夫妇二人一同走在归去之路上。

  李承乾微微一笑,尽显释怀:“此间事了,我自去矣。”

  “...嗯,在那九重之上,静候我的到来。”

  “你若归来,我自亲迎。”

  “嗯,你可莫要食言才是。”

  “此生琐事,就拜托你了。”

  “好,我答应你。待到你我重逢之日,你便伴我遨游诸天。”

  “好,我也答应你。”

  郑丽婉露出了欢笑,看向那旭日高阳:“这人间,眨眼便过去了。”

  “是啊...眨眼之间,此番入世便到归去之日了。”

  翌日,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卫国公李靖,也在家中安然离世了。李承乾自是不会缺席的,他和郑丽婉以及李德志无一缺席。

  “臣等参见圣上!圣后!”

  李德謇与李德奖兄弟二人,纷纷出门相迎。

  李承乾尽显淡然的说道:“好了,朕也没多少时日了。走吧,让朕再见最后一次老师的尊容。”

  来到灵堂,一如昔日秦琼离世之日。李承乾走向棺椁,李德謇和李德志也主动上前,打开了棺椁。李承乾扶着棺椁,看着里面面容安详的李靖,发出一声颇为无奈的苦笑。

  “老师...您啊,一定要走在学生之前吗?也好...您暂留片刻,待学生同您一同上路,此去黄泉之路,也有一个照应,不会孤单了。”

  “唉...白首之年风云起,南征北战定乾坤。赐我安世壮志酬,此行双宿不再孤。老师,莫急,且等学生一会儿。”

  当李靖去世后,怎料噩耗不断,房谋杜断,也双双离世了。李承乾没有缺席任何一位,哪怕这具躯壳已然腐朽不堪,却也拖着身体看望了两位恩师最后一眼。

  房玄龄的灵堂前,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气,悠悠一声长叹。

  “孤的恩师们呐...还放不心不下孤这个学生吗...”

  假若贞观的结束是归去前夕,那么李承乾的离去就是上路之日。李靖、房玄龄、杜如晦,是李承乾当初太子时期的东宫三太,如今也在李承乾前一脚上路,等候李承乾这个学生了。

  李承乾露出了哀苦的一笑:“孤的恩师们还在为孤探路,如今...该孤上路了。”

  幼时戒尺砺学志,卫公庇荫成其才。梁公传我济世愿,莱公教我断人心。翼公赠我凌云志,七尺之身护家国。承蒙先恩负前行,安敢丧志负前恩。师者当若四国公,以照来者照后昆。生则佑护少年行,逝亦化烛引途程。——《贞观师者》

  如昔日李靖和秦琼要求的,李承乾的四位恩师的墓碑之上,都必有一句‘太子李承乾之师’的墓志铭。同时,李承乾为四人的传记都附赠了他这首《贞观师者》,并且要求自己的安陵墓志铭前,雕刻上‘师出房谋杜断、李军秦武’这一句墓志铭。

  立政殿外,李承乾看着手里的奏折,笑着叹了一声。这份奏折,就是西藏两道呈递的折子。

  “阳起入夕山,阴落沉檀府。四季归闭方,乾坤复阴阳。好一个...九五归真呐。”

  郑丽婉的身影翩翩而至:“有个人,执意要见你。”

  李承乾靠着摇椅笑问道:“朕还真想不到,这时候还有谁想见朕。”

  郑丽婉莞尔一笑调侃道:“你大概笑不出来了。”

  “臣妾,参见圣上。”

  武媚娘,再一次出现在了李承乾的面前。如今的她,颇具妇人的气质,少了昔日的灵动之气。距离上一次两人相见,还要追溯到承明三年(643)了,距今已然六年时间过去了。最后一次见面,是二凤召见李承乾,武媚娘给二凤揉腿,外加二凤质问李承乾有关武媚娘的事情。

  李承乾并没有如同昔日那般有发怒的迹象,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在他眼里武媚娘已然与他没有丝毫瓜葛一般,一如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朕似乎很多年没见过你了。”

  武媚娘也如同李承乾一般,但和李承乾不同,她更像是麻木、行尸走肉那般的没有了生气。

  “陛下说的是,差不多六年了。”

  “你变了很多。”

  “陛下您也变了很多。”

  “所以呢,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臣妾这十年间,只求一个答案。”

  “朕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回答你。”

  “但臣妾还是要问,问过没得到,总比没问过而留下遗憾好。”

  郑丽婉无所谓的躺在搬来的摇椅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问吧,再不问就问不到了。”

  “臣妾想知道,这一切值得吗?”

  武媚娘不惧李承乾丝毫,李承乾已经大不如前了,气势与锋芒也衰弱了许多,何况武媚娘如今这一副行尸走肉的状况,也不受影响了。武媚娘和李承乾四目对视,武媚娘今天是抱着决心来要一个答案的。

  李承乾不由得笑了一下:“这个答案,将来的你会告诉你。”

  武媚娘没有说话,只是行礼后说道:“臣妾告退。”

  待到武媚娘走后,郑丽婉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她可是以命相争,才换得来此见你最后一面的机会。”

  李承乾悠然的躺在那里,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武媚娘以死相逼,换来了离开大安宫,来到这里再见李承乾最后一次的机会。而武媚娘这么做,对她有意义,但这件事却毫无意义。因为,李承乾对待她只有寡恩、刻薄、无情、藐视。对武媚娘个人,却意味着改变。

  这个后果是好是坏,只有后人清楚,乃至是后人来品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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