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程在裴霜尽的搀扶下爬起来，地上淌了几道血，一直流到车座下面，衣服更是惨不忍睹，染上朵朵鲜红，肯定是洗不干净了。

他环顾四周，庆幸车内没人，不然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等等。

宋归程忽然瞥到另一侧车厢角落里熟悉的衣角，他调转方向仔细望去，居然看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中野。

中野身形膘肥体壮，此刻却努力把自己缩成个球，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宋归程扯了扯裴霜尽的衣袖，扬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裴霜尽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中野。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透露着同一种意思——他怎么还没死？

中野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回事，宋归程这边这么大动静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一直都在重复一句话：“贱女人，贱女人，贱女人……”不知道骂的是佐藤美咲还是铃木雪奈，总之听得人很不舒服，宋归程眉头微拧，但没去管他。

反正照现在的情况看，他是活不过今晚了，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去招惹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两人草草把电车里溅到的血收拾了一下，午夜天气寒凉，有的血液已经凝结成棕褐色的固块，场景犹如恐怖的杀人现场。

裴霜尽没让宋归程动手，自己蹲下去擦地，一块手帕很快浸满血渍，他看了眼斑驳的地面，道：“擦不干净。”

“没事，这些血迹应该会自己消失。”

宋归程声音有点虚弱，他坐在椅子上倚着扶栏，默默忍受着头脑里的眩晕。副本里对鲜血和尸体有自己的处理方法，即使不去管也没事。

裴霜尽听了宋归程的话也没惊讶，只是淡淡地点头：“知道了。”

“山英町站——到了，请各位乘客带好个人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广播在空荡荡的车厢内回荡，电车缓缓驶入站台，伴随着车轮压过铁轨的，是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

“咔哒”，极短促、极尖锐，犹如从地狱空谷盘桓而上的跫音，顺着冷风灌进宋归程的耳朵，令人遍体生寒。

他打了个寒颤，一扭头就看见方才还状若痴呆的中野听到“山英町站”几个字有了反应，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向车门。

宋归程这才反应过来，中野的家就在山英町站。

看着中野摇摆不停又坚定不移的身影，宋归程心情有些复杂，恐惧的阴影无法消磨一个人回家的执念，可是他让一个女孩永远失去了回家的机会。

宋归程叹了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下，摸出来一看，有人给他发了条短信。

他微微蹙眉，已经12:12了，不知道这么晚会是谁给他发消息。

宋归程划开屏幕，随着手机软件的跳转，黑色的字也骤然跳进宋归程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全是“ありがとうありがとうありがとうありがとう……”

黑色字体猛的在眼前炸开，没有间隔、没有标点，只是在重复一句“谢谢你”，宋归程翻看了几下，发现后面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重复重复重复。看多了像是毫无意义的乱码，占据手机上小小的整个白色屏幕，透露出些许诡异。

宋归程又往下翻了翻，却发现这条短信似乎没有尽头，黑白跳跃闪现，犹如老旧电视机坏掉的雪花屏，令人眼花缭乱。

他看了眼发件人，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铃木雪奈。

宋归程捏着手机的手一紧，一股寒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他呼吸微不可见地停了下。

但令他不寒而栗的并不是发件人，而是后面的时间——这条短信的发件时间居然是十二年前1月21日的凌晨12:12！

与现在的初春时节截然不同，那时一月份正是冬季的尾声。

怎么会……宋归程几乎呆滞了，看着那条短信一动不动。

裴霜尽问：“怎么了？”

宋归程把手机递过去，待裴霜尽注意到时间时，他也不由得愣在原地，他也下意识把短信一直下拉，想要看看最后有没有变化。

此时，两人却听到“咔嚓”，车门卡住的声音。

宋归程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体型肥胖的中野跪在门口，扬着上半身伸手去够什么东西，正好被缓缓关闭的电车门拦腰夹住。

不知为何，宋归程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走近两步，只看到一条灰色的柔软围巾，在电车站内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但很快被风卷走，正是他今天围过的那条！

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中野还没走出车门就被这条掉落路边的围巾吸引了目光，这围巾看起来就质地良好且价格不菲，它虽然落在铁轨旁，却没被人捡走，也没破损，反而完好无瑕。

大赤赤的品牌logo就像地上的百元大钞，极少数人能连看都不看一眼，然而像中野这种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抗拒把它捡起来的诱惑的。

我就看一看，中野这么想着。

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想要捡起那条围巾，可此时一阵阴风吹过，围巾随风飘走，中野心中一急，不管不顾地飞扑出去试图紧紧抓住它。

“咔哒”，一阵奇怪的声音穿透中野的耳膜，像是电车门即将关闭的警告，又仿佛骨头断裂的声音。

中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车门紧紧夹住，动弹不得。

铁门冰凉的触感激起他全身一阵颤栗，不知为何，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开始急剧下降，冷意如钢刀一般切入他的肌理。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好像要死了。

中野惊恐地瞪大双眼，猛烈地挣扎起来，可腰间的夹持卸去他大半力量，他的手脚徒劳在空中扑腾，犹如失去了水的鱼，怎么用力也无法挪动半点。

电车门仍毫不留情地关闭着，中野腰侧的肥肉被迫收缩、挤紧、压实，直到堵得他呼吸不过来。氧气一点一点从肺部抽离，犹如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身上，窒息感很可怕，但比这更可怕的是腰上传来的剧痛，他清楚地听到了皮肉被切开的声音。

“救……救救我……啊啊啊啊……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啊——”他凄惨地呼号救命，堵塞的气管却无法发出声音，将尾音拉扯成嘶哑的一道。

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硬压下头，“咔哒咔哒咔哒”，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腰间的骨肉被电车门大力夹碎，皮脂、碎肉、骨屑从腰间絮絮掉落，鲜血淋漓，落了满地。

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中野却只能徒劳地看着，看着自己的腰被一点一点斩断，看着鲜血肆意流淌，看着死神一点一点接近他。

可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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