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老人异化的时候嘴里说了什么？”宋归程的发问打破了空气里的沉寂。

  郑吉彦回忆了下：“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对，可是前两天我来买东西的时候，她没说过这句话，”宋归程撑着伞弹开阵阵雨花，说出了心里的猜测，“雨天，我们会变得和他们不同，伞和雨靴应该能掩盖我们身上的不同。”

  “不同？”郑吉彦道，“活人和死人的不同？”

  宋归程说：“恐怕是。”

  如果事实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他们两个大活人现在行走在一堆躲起来的死人中间，简直就像羊入狼群，一不留神就会被撕得体无完肤。

  可是他们不得不虎口探险，往往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宋归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带着郑吉彦继续向教堂前进。

  *

  雨中的教堂安静伫立，红色瓦片被雨淋湿，浸染成更深的颜色，乍看上去像被鲜血染就，是阴沉压抑的背景中唯一的色彩，原本庄严肃穆的地方竟无端透露出几分诡异。

  宋归程轻抿了下唇，握着雨伞的手紧了紧。

  教堂门口的车前草和黄色雏菊被雨点打得抬不起头，两人踩着它们爬到教堂门口。

  宋归程和郑吉彦没有贸贸然进去，而是绕到侧边的窗户，从窗户口往里张望。

  空荡的教堂里一片阴暗，既无灯火闪烁，也看不到人影闪动，竟然寂静非常。

  宋归程眉头皱了皱，心底涌起淡淡的疑惑。虽说是下雨天，可是连神父也不在教堂，实在是有些反常。

  郑吉彦不愿再浪费时间，见里面没人，便轻声说：“进去看看？”

  站在窗户外面能观察到的东西太有限了，进去能看得更全面一点。

  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下雨天，他们得趁今天尽量把能挖掘到的信息收集齐。

  宋归程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弯着腰，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教堂。

  雨伞和雨靴暂且被收起来，带着那两样东西实在不方便行动。况且这里没有人，不用掩饰什么。

  教堂里一切正常，除了光线黯淡一些，和他们上次过来时似乎没什么不同。

  直到宋归程的目光落到正对着教堂的那面彩绘玻璃上。

  彩绘玻璃上的图案丰富亮丽，上面绘制着大片三角形和菱形，以及各种不规则图形，当日光照射玻璃时，会变得灿烂绚丽。

  今天是雨天，连带着玻璃都黯淡无光起来。

  可当他看到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彩绘玻璃时，锐利的目光让他直觉那画面有些不对劲。

  郑吉彦顺着宋归程的目光望过去，疑惑道：“怎么了？”

  宋归程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那幅彩绘玻璃前，上手摸了摸，磨砂的质地给指尖带来细微的痒意。

  他端详片刻，然后退后两步，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把光线调到最强，照向彩绘玻璃。

  强烈的光线照到玻璃上，像被有意识地吞吃，渐渐的，以光柱为圆心的画面开始变化，图案宛如波浪，一层推过一层，把菱形和三角形覆盖。

  郑吉彦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发生的变化，又瞅了瞅旁边面不改色的宋归程，惊讶道：“你怎么发现的？”

  宋归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变化的图案，又往后退了几步，让光圈的范围扩散得更大，“直觉。”

  这种直觉很难用言语说清楚，更确切的说，是经过多个副本之后累积起来的经验让他感觉不对。

  大雨不断敲打着屋顶和窗户，发出沉重的声响，在闷闷的雨声中，图案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直到全部。

  宋归程的表情随着图画的显现，从平静到疑惑，最后透露出隐隐的震惊，整个世界像被按下暂停键，空气变得滞涩起来。

  “这，这是什么？”郑吉彦的声音有些颤抖。

  宋归程呼吸有些急促，他死死捏着手里的手电筒，“我看到过的，那棵巨大的树。”

  壁画的中心，是宋归程曾在甬道尽头处看到过的那棵参天古木，壁画面积有限，树的大小被严重压缩，可压迫感不曾减少分毫。

  两人抬头仰望着这色彩艳丽的图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古树前的空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背影。他们姿势十分统一，背脊挺直，高昂着头颅。

  即使看不到，也能从这背影里感受出来，他们是如何的虔诚，如何的炙热，似乎要把自己焚烧，将灵魂献祭给面前这棵巨树。

  难言的寂静迅速在空气里蔓延，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宋归程的猜测在此刻得到证实，他在壁画上看到了许多村民的身影，有苹果园里遇到的夫妻，有杂货店的老奶奶，还有他见过许多次的艾伦……

  堆叠起来的一个个人影，都由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构成。

  “等等，”郑吉彦忽然喊住他，手指着画面右下方一个背影，“这个人，是不是那个老奶奶？”

  他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老奶奶披着的灰色方巾，在画面中间出现了一次，又在画面右下方露出了一个小角。

  郑吉彦摘下眼镜，轻轻捏了捏眉心，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却听到旁边的宋归程肯定道：“确实是。”

  不仅是杂货店的老奶奶，他还看到了左下角艾伦的棕红色头发，这个村庄里只有艾伦一个人是红发。

  “每个村民都出现了不止一次？”郑吉彦屏住呼吸。

  宋归程伸手去摸，沿着画面边缘细细摩挲，这幅画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裁掉，而被裁掉的那部分居然还是翘首跪拜的村民。

  他沉吟片刻，说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每个村民都……死了不止一次？”

  如果献祭一次会在壁画上出现一次，那如果不止一次，是不是也说明，献祭了不止一次。

  他呆住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吉彦：“你想到什么了？”

  宋归程：“这副本还挺环保，循环利用。”

  郑吉彦：……你够了。

  细细想来，这其实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死去的村民还活着，可是现在活着的村民，可能又会在某个时间节点死去。

  仪式，宋归程脑袋里闪过这个词，他皱了下眉，艾伦口中的仪式，恐怕和这幅画中的场景脱不开关系。

  而他们找遍整幅画，都没有找到旅馆夫妻的身影，他们没有参加仪式，这也是宋归程意料之中的事。

  甚至他怀疑，这些村民的死也和旅馆夫妻脱不开关系。

  既然他们可以狠下心用儿子去献祭苹果树，换取丰硕的收成，随着贪念愈发扩大，他们越来越不满足，再杀掉一个人献祭又算什么呢。

  可是他心里又闪过另一个疑问，凭旅馆那对夫妇的力量，可以杀掉整个农庄的人而不被发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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