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礼部尚书先察觉到二人的气氛微妙，站起身来和颜悦色地说道。

  “将军受了伤，如今就算好了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啊。还是先坐下来，再与陛下叙旧吧。”

  谢凛身处上位，轻淡一笑：“孤倒是忘了给将军赐座了，来人。”

  燕澄安行了一礼，才去往席间。

  孟暄和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担忧，上次一别，她还没见过燕澄安一面呢。

  众人都说燕澄安受了伤，不知道他可否好些了。

  面对孟暄和略带忧虑的目光，燕澄安顺着回望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

  独属于少年气的炽热与爱意尽数灌注到少女身上，面对燕澄安这样的眼神，孟暄和心里一惊，瞬间将目光别开了。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上，她已经是陛下认定的皇后了。燕澄安他怎可……

  孟暄和眼神复杂，她只是将燕澄安当作一个交心的知己，对他没有半分男女情意。

  而现在以谢凛对自己的占有欲，燕澄安稍稍露出一点情绪，都会惹他不快的。

  因为担忧燕澄安的性命，孟暄和偷摸着去打量谢凛的神色。

  谢凛在殿内最高的位置上欣赏歌舞，有些心不在焉，案前的膳食一分没动。

  感受到少女偷偷地打量，谢凛回眸看去，眼中的情绪幽深，让孟暄和没来由的心慌。

  孟暄和想到，现在谢凛已经恢复了在公主府的记忆，那是不是也忆起了从前与燕澄安的往事。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给她上酒水的宫女突然靠近。孟暄和一个手不稳，便将酒壶打翻了。里面的酒水洒出来，将她的衣襟沾湿了大半。

  谢凛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瞧得她这般模样，蹙了蹙眉。

  “去换身衣裳吧。”他说道。

  孟暄和点点头，想要说的话欲言又止，她这副模样的确是在殿前失仪了。

  小艺一直跟在她身旁，将孟暄和带到宴会厅的侧殿。

  “小姐稍等，小艺去拿换的衣物。”侧殿内并没有女子的衣裳，所以小艺还得回永乐宫一趟。

  孟暄和点点头，待得小艺走远了，她低头察看自己被酒水打湿的那一角。

  手腕猛然被人握住，她顺着自己的手腕处看过去，来人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尖皆是厚厚的茧，想来是常握兵器之人。

  孟暄和疑惑抬头，燕澄安的神情认真，目光中带着孟暄和从未见过的坚定与深邃。

  “对不起，公主。”

  二人对视良久，他才开口道。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孟暄和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腕收回。

  外面是文武百官齐聚的宴会厅，她现在跟燕澄安的身份，最忌讳拉拉扯扯。

  “如果不是来救我，陛下根本不会发现你。”

  燕澄安心底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宛若一把尖锐的刀，在亲眼看到他们并肩而立的那一刻，深深刺入心脏，再也无法拔出。

  他原以为，自己亲手复仇，完成国公府的遗愿后，就能找到她给她幸福了。

  但这世间往往事与愿违，公主身死的噩耗传来，让他一切的希望都落了空。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只要他拿到免死金牌，他就可以将自己内心一直压抑的情感诉说给她。

  却没想到，因为自己，他又再次失去了她......

  养伤的这段时间，他被谢凛下令不必来上朝。燕澄安知道她在皇宫内，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再见她一眼。

  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好大喜功，冲动莽撞，如今他们又何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他懊恼，追悔莫及地握紧了拳头，往墙壁上狠狠一砸。

  “没有关系，陛下倒也没对我做什么。”孟暄和笑了笑，没有阻止燕澄安的行为。

  “你离席没有关系吗，还是快点回去吧，谢凛他，已经想起了过去的往事。”孟暄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燕澄安。

  “难怪陛下看我的眼神，颇为奇怪。”燕澄安苦笑一声，他曾经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告诉公主，自己真正的想法。

  是他犹豫了，是他总觉得要给孟暄和最好的。

  是他，总以为配不上她，不然又怎会是如今这样的境遇。

  如今他为人臣，她已是皇后。

  “所以日后莫要来找我了。你知道陛下的性子，他不会容忍的。”孟暄和又想起了当年，两个不大不小的少年还在汴京街头打架的场面。

  “我带你走，好不好？”燕澄安像是早已准备好一般，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孟暄和一怔，显然没想到燕澄安会这么说。

  旋即孟暄和果断地摇摇头，她要走，也不是跟燕澄安一起。这样将谢凛置于何地？又将燕澄安置于何地？

  若是真的跟燕澄安离开了，恐怕整个北王朝便再也没有燕澄安的容身之所了。

  “我不走，你当年也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孟暄和想让燕澄安彻底死心，拒绝得干脆利落。

  “可是你当年对他......你真的不怕陛下报复？”燕澄安掩下无尽的失落，他还是担心谢凛会因过去的事情迁怒孟暄和。

  “陛下从未对我做过什么，相反他对我挺好的。”孟暄和继续说道。

  这不是安慰燕澄安，而是实话。

  “小不点，我给你五日的时间考虑，五日后的早朝时间，我在御花园等你。不管你要走还是要留，都给我一个答复。”

  燕澄安上前，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半米的地方停住了。

  原本打算伸出来的手也在空中放下，最后平静地置于腿边。

  说完，燕澄安不再停留。

  他跟陛下亲口认定的皇后消失太久，恐引起非议。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情感，而给她造成困扰。

  燕澄安给孟暄和的，永远是内敛且有余地的选择。

  不管孟暄和最后会如何选择，燕澄安都会永远尊重她。

  他若愿意跟他走，那自己便会穷尽一生去保护她。

  带着她远离宫墙，看遍这世间的天高地阔，她若的确深爱谢凛，他就放手，默默地守护她。

  在外养伤的时候，燕澄安不是没有尝试过放下这段感情，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早已容不下其他人。

  就算彼此被宫墙永隔，燕澄安仍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远远观望。

  只要孟暄和做的，是她想要去做的事情，燕澄安就觉得一切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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