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张婶和李娟，江寒没有立刻回家。

  正中午，村里人要么在田边小憩，要么在家里给孩子做饭，路上没什么人。江寒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溜达，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卫生所的门口。

  卫生所的院门敞开着，院子里收拾得很整洁，地面干干净净，墙角的花坛里种着一排太阳花，开得很热闹。

  屋门“吱嘎”一声轻响，池语从屋里走了出来，江寒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池语显然没有发现江寒，她站在院中晾衣服，长发披在肩头，身上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搭配红色的长裙，显得腰身不盈一握。

  小庄村里，无论是本村的姑娘还是插队的知青，衣服不是藏蓝就是军绿，很少有人穿的这么鲜亮。

  江寒知道池语长得漂亮，可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她跟破旧的墙壁和泥灰地面是如此格格不入。

  江寒低下头，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他转过身，默默地往回走。

  江奶奶在屋里等得有些心焦，江寒一回来，她就抓着江寒问：“小寒，你觉得这个李娟咋样啊？”

  江寒抿了抿唇：“挺好的。”

  江奶奶笑起来：“诶，这就好，那我就跟张婶说，要是李娟也愿意，今年就把婚事办了。”

  江寒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村里没有秘密，没过几天，江寒跟张婶表妹相亲的事儿就传开了。池语一直在复习备考，成了村里最后知道的人。

  晚饭时，袁夕澄把这事儿当成八卦讲给池语听，池语很吃惊：“江寒，他相亲了？”

  袁夕澄皱了皱鼻子：“你也很吃惊是吧？”

  池语：“是有点意外，哪家的姑娘啊？”

  袁夕澄：“不是我们村的，听说是后石村的，跟张婶沾亲戚。”

  池语明白过来：“是张婶介绍的呀？”

  袁夕澄点点头：“江寒不是救了虎子嘛，张婶现在逢人就夸，说江寒话不多、心眼好，这样的男人才靠得住。”

  池语咬着筷子没说话。

  袁夕澄撞撞她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池语：“没什么，替江寒高兴。”

  袁夕澄耸耸肩：“这倒也是，江寒眼看都23岁了，别人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

  另一边，江奶奶满脸愁容地坐在屋里，张婶坐在对面神情为难：“大娘，你看，这事儿也怪我，没提前问清楚。我这姨夫走得早，李娟下面还有个弟弟，我姨也得为儿子打算。”

  江奶奶：“小张，我能理解，给彩礼是应该的，但是200块也太多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这钱不好凑啊。”

  张婶也叹气：“回头我再劝劝我姨，娟子跟江寒结婚了也是要过日子的，总不能只管儿子不顾闺女的死活。”

  江寒下工回到家，就看见江奶奶和江姝都坐在屋里，气氛低沉。

  江寒拍拍江姝的脑袋：“干什么呢？”

  江姝抬起头：“哥，奶奶发愁呢，中午饭都没吃。”

  江寒皱起眉：“奶奶，出什么事了？”

  江奶奶苦笑：“没什么要紧的，年纪大了，不经事儿了。”

  江姝抢着说：“哥，张婶今天过来了，说李娟姐要200块钱彩礼。”

  江寒一愣，下意识地重复着：“200块……”

  江奶奶从床上站起来：“小姝，你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干粮，我跟你哥说几句话。”

  江姝看看哥哥又看看奶奶，“哦”了一声，关上门去了厨房。

  江奶奶走到橱柜旁边，从最下面掏出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层层的红布，露出一只翠玉的镯子。江奶奶说：“小寒啊，这个镯子是我出嫁时的陪送。当年你爹不争气，把家产败光了，我就一直藏着这只镯子，想着等你结婚的时候，传给你媳妇。现在也是一样的，你去镇上把镯子卖了，再借点钱，也能凑够200块。”

  江寒摇摇头：“奶奶，我不结婚了，我本来也不……。”

  江奶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胡说什么呢，不结婚怎么能行。奶奶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入土前能看见你成家，我去了那边跟你爷爷也有个交代。”

  江寒把话咽了回去，伸手接过镯子。

  转眼到了周五，午休时，池语问王武：“叔，明天去镇上吗？”

  王武摇摇头：“明天要去邻村一趟，拉一批农药。”

  “哦，这样啊。”池语很失望，看来她得挤公共汽车了。

  一旁的郑利恒听见了，他拍拍裤子站起来：“池语，你明天要去考试是吧？我送你去啊。”

  池语连忙摆手：“不用，我自己坐公共汽车去就行了。”

  郑利恒不放弃：“我陪你一起去，公共汽车上又挤又臭，万一还有人看你长得漂亮想动手动脚，我可以保护你。”

  池语忍着不耐：“谢谢你，真的不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郑利恒：“那好，你就当我也去镇上办事，只不过恰好和你坐了同一班车。”

  池语气得咬牙，可顾忌着池爸池妈不好跟他翻脸，绷着脸说：“随你便。”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回卫生所收拾东西。

  走出了几百米，身后还跟着脚步声，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池语转过身，没好气地说：“都说了随你便，还跟着我干什么，烦不烦？”

  身后的江寒一愣：“我…”

  池语回过神：“江寒是你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郑利恒……”池语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长发。

  “我借了支书的自行车，明天去镇上，”江寒看着池语：“你要是烦他，我可以驮你过去。”

  “真的吗？”池语眼睛一亮，可是想到十几公里的路程，她又问道：“那么远，你会不会太辛苦？”

  江寒上下打量池语：“你这么瘦，还没有两袋面粉重。明天早上6点我在村口等你。”

  “诶！好。”池语赶紧答应，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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