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嬉笑与活泼，好像从那天被掐断了一般，她一直处于失魂落魄中，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

  任凭妈妈怎么宽慰，她都蔫头耷脑的。一提起上学，她更是哭嚎不已。

  即使我说，带她去挑一部她最想要的手机，她也不理会我。

  即使姑婆给她做了她心心念念要吃的汉堡、薯条，她都无动于衷。

  “小姑，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还是带圆圆出去散散心吧！”

  “那我陪你一块儿！”

  “小姑，大伟快回来了，我不想让他担心！”

  “你确定这事不告诉大伟？”

  “小姑，这情况，我想，换个环境的话，说不定能让圆圆换种心境！我们不告诉大伟，对他应该也是种保护！”

  同时，我妈也拒绝了我送她们的请求，还一再嘱咐我，绝对不能让我爸知道这事。

  出了门后，我妈也茫然无措。她不知道这样的圆圆带回老家会引起姥姥和舅舅一家怎样的剧烈反应。

  可是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于是，她忐忑地问，“宝宝，我们回老家，好不好？”

  圆圆摇头。

  “跟程程哥一起，去果园里采摘好不好？”

  她再次摇头。

  “那，我们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安静地看日出日落。就我俩，好不好？”

  虽然圆圆没有点头，但她终于不再摇头，我妈便立即改变路线，直奔她认为的人烟稀少之处。

  路上，妈妈一边劝圆圆看看外面的风景，一边引导她打开心房。

  “宝宝，你现在可以，规划一下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我妈仍然试图用圆圆最欣喜的状态，去唤醒她被迫冰封的心。

  “妈妈！”到达宾馆后，沉默了几天的圆圆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本来打算生个儿子，结果生出来却发现是我？”

  这样的开场白，让我妈喜忧参半，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对。

  “如果我是个男孩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被那家人嫌弃了？”

  圆圆在等待妈妈回应，此刻的眸子，也是恍惚了几天以来最晶亮的一刻。

  “宝宝，这世界，再厉害的人都会有人嫌弃他，有人挑他的毛病！妈妈呢，跟那家人磁场相冲，八字不合，所以就算妈妈生再多儿子，那家人也不会高看妈妈的！”

  “那妈妈为什么还会嫁到那家？”

  “当时呢，妈妈以为恶魔都被封印在书本里了。我以为，一个人即使再坏，也不会去伤害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没想到，这世间有的人是人，有的人却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所以妈妈才会说，人品和皮相不对等？”

  “对！人呢，可以分类装在四个象限里！”

  “象限是什么？”

  妈妈恍然大悟，“哦，给程程哥辅导数学作业，忘了你不知道了！”

  “妈妈是学历史的，还会辅导数学作业吗？”

  “别忘了，妈妈可从来不偏科呢！”

  “哦！那妈妈怎么把人分给象限的？”

  “第一象限的人呢，长得好，品行好。第二象限的人，长得好，却品行差！第三象限的人，长得差，品行也差。第四象限的人，长得差，品行却挺好！”

  “程程哥哥能听懂？”

  “学过象限的人，都能听懂！”

  “妈妈，那我会比程程哥学得更好吗？程程哥偏科，我可不偏科！”

  “世间万物没有一模一样的，也就没有能够定论的所谓的标准！也不会有那种还没结束就能断言结尾的事，更不会有那种，人还活着呢，就敢对他下定论，说他品行好或不好的人！”

  “难道狄仁杰也不算？”

  妈妈不禁一愣。

  “妈妈不是说，狄仁杰品行好的让老百姓交口称赞嘛！还说狄仁杰还活着的时候，老百姓就给他立生祠了嘛！”

  “所以，狄仁杰的儿子不好好做官，气得老百姓又把给狄仁杰建的生祠毁了呀！”

  “哦！”

  “有个成语叫做‘盖棺定论’，大概意思就是，人没死之前，都是辩证发展着的，根本不能断定他是好是坏！学习也是一样的，千万不要相信，别人说的谁谁谁是差生这样的话！”

  “胜负未分，你我皆是黑马！”说完，她自己先行笑了起来。

  “对，就是这个道理！”

  “妈妈，那爸爸呢？他算不算好人？”

  “宝宝，刚说了，好和坏呢，都是相对的，不是绝对概念！”

  圆圆蹙眉，深呼吸一口气，而后又沉默了下来。

  “好和坏的评判标准呢，就是看有没有利可图！像狄仁杰吧，因为他为老百姓干实事，让老百姓有利可图，所以老百姓就给他很高的评价标准，给他建生祠，来表达心中最高标准的感恩！可是狄仁杰的儿子当了官，欺压百姓，为非作歹，老百姓不能袭击当官的，就把气撒到了狄仁杰的头上，觉得是狄仁杰没教好自己的儿子，才让他们受苦受难。毁掉他们曾经给予狄仁杰的超高评价，就是他们在泄愤啊！”

  “所以，爸爸对哥哥要求那么严格，是怕有人怪他没教好儿子？”

  “嗯，应该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我和妈妈对爸爸来说，有什么利可图呢？妈妈不是说，利益都是相互的嘛，既然我们图爸爸人品好、能保护我们，那爸爸又图我们什么？”

  妈妈蹙眉慎思，不敢轻言。这个问题也始终困扰着她！

  “我的亲爸都不喜欢我，爸爸不是我的亲爸，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稍微顿了会儿，她又接着说，“我的亲奶奶、亲爷爷从来都没抱过我，也没给我做过一顿饭，买过一次零食，为什么姑婆会为我做这些？”

  “呃……”我妈觉得都快跟不上小妞的思维了。

  “姑婆每周都要给权巍、权峥他们打电话，我的爷爷奶奶从来不管我，还跑去学校让我跟他们过！她自己都说，要是老师不叫我的话她肯定认不出来我！都认不出来我还叫我干嘛？为什么别人的爷爷奶奶都很爱他们，我的爷爷奶奶就会是那样啊！还有姥姥，也不爱我！”

  “嗯？你从哪儿判断，姥姥不爱你？”

  她耷拉着眼皮，自顾自般说，“姥姥什么事都说哥哥优先！以前说程程哥优先，现在又是子阔哥哥优先！让我别跟他们抢，一定要听话！听哥哥话、听爸爸话、听姑婆的话！妈妈，我是不是很不听话，很讨人厌啊？”

  “不是的！”

  “为什么妈妈一开始不把我掐死！”

  妈妈哽咽难言，只能紧紧抱住她。

  “妈妈，能不能我们俩一起过？我不喜欢那么多人！”

  妈妈早已屏息凝神。

  “原来，我以为乐乐跟我一样可怜，可是我才知道，乐乐的奶奶很爱乐乐！所以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没人爱！”

  “妈妈爱你，就够了！”

  “除了妈妈，别人都不爱我！”

  “宝宝，再伟大的人，都有人不喜欢呢！我们只是平凡普通的人，为什么要强迫所有人都喜欢我们呢？”

  圆圆被问住了，愣了会儿，她才诧异地问道，“妈妈为什么要用‘我们’呢？”

  “呃，”妈妈没想到圆圆会抓住她的用词，略一思忖，便下定决心打碎她软萌的儿童世界观，“其实呢，妈妈小时候，因为学习好，家境也还可以，所以自认为，我应该是人见人爱的小公主！”

  小丫头疑惑地问道，“不应该吗？”

  妈妈摇头，轻声道，“爷爷去世后，我们家可以说是一落千丈，爷爷家的亲戚朋友都不跟我们来往了。”

  “那些人咋那样啊！”

  “因为爷爷以前跑货运时候，可以帮他们忙。爷爷去世后，就帮不了他们，而且我和舅舅还都在上学，姥姥又挣不了几个钱！所以，他们只不过是遵从了人的本性，趋利避害而已。”

  “那，然后呢？”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上初二那年，我们家的旧厨房漏雨，姥姥想要翻修一下。”

  “是现在家里那个厨房吗？”

  “现在的是舅舅重新盖的！”

  “哦！”

  “我们那会儿是真的穷的可怜啊！那会儿，我的姑父是建房子的工匠，姥姥就想找我的姑父这个行家帮忙核算一下，怎么才能更省钱地翻修厨房，并且需要跟他们借点钱。可是翻修工程都开始两天了，我姑父家的表哥才来家里，给了姥姥一百块钱，说是他爸妈让给的，说不用还了！”

  “一百块钱？修厨房需要几百块钱？”

  “预算五千，差了有两千多的样子！”

  “五千？才给一百？”

  妈妈点点头。

  “当时，姥姥就给气哭了！第二天，姥姥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我舅舅把准备给他的小超市进货的钱拿给姥姥。我姨妈把她家还没养肥的猪卖了。我姨夫又从他爸妈家扒拉来一些建房子要用的材料，一起送了过来！后来，我舅舅又送了一大桶油、肉，姨妈隔几天就送一次蔬菜、米、面，才勉强算是把厨房给修好了！”

  “姥姥好可怜啊！”

  “是啊！”

  “妈妈，那你觉得，姥姥到底爱不爱我？”

  “姥姥当然爱你啦！”

  “那姥姥还让我让着这个哥，让着那个哥。我是最小的，我才应该是被让着的那个！”

  “姥姥让你让着程程哥呢，是因为到了舅舅家，我们就是客人，没有客人欺负主人的道理！”

  “妈妈不是舅舅的亲妹妹嘛，怎么是客人？”

  “舅舅的家里，舅舅是男主人，舅妈是女主人！”

  “那姥姥呢？”

  “姥姥只是舅舅的妈，舅妈的婆婆，应该听从男女主人的命令呀！”

  “那妈妈为什么还会被那家欺负？”

  “因为，很少有人会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会随时发展变化的呀！而且，大家都喜欢使唤别人啊！”

  “妈妈，那，聆儿姐姐的准婆婆会是好婆婆吗？”随即又笑道，“苏大妈每次给聆儿姐姐做好吃的，也会给我准备一份，应该算是好婆婆吧？”

  “所以说，我的宝宝不是没别人疼爱，只不过宝宝没有及时整理对不对？”

  “妈妈，我还想吃上次发烧时候吃的那个粥！”

  她吸溜着口水。

  “妈妈可以试着给你做一次！”

  “妈妈做的，能跟苏大妈做的一样好吃吗？”

  “我们可以让你的小舌头来当裁判！”

  “好！”果然，吃货的本性渐渐占了上风，圆圆的不开心终于得到了有效控制。

  “宝宝，姥姥让你让着子阔哥哥，就是因为姥姥觉得，爸爸的一切将来都是子阔哥哥的。她担心你不乖的话，会被爸爸和哥哥嫌弃！”

  “姥姥咋会那样想啊？”

  妈妈长舒一口气，“因为人们的意识里，后爸、后妈都是恶毒的化身，对那些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会好！”

  “难道，妈妈对哥哥不好吗？”

  “妈妈对哥哥再好，别人都会认为哥哥已经长大成年了，根本不需要后妈操心！而且，还会认定我这个后妈根本不可能真心实意对哥哥、对爸爸！”

  “那些人真讨厌！”

  “也还能理解吧！因为真的有那种，对继子女不好的人啊！”

  “可是爸爸对我也很好啊！比那个亲爸对我都要好得多！”

  “所以，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没必要被别人的言行带跑偏了！你也不用在乎自己会不会招人喜欢，好吗？”

  她不吭声。

  “真心爱你的人，不用太多，一两个就足够了！再说，你现在，你自己想想，你有几个真心疼爱你的人！”

  “妈妈、爸爸、哥哥，还有姥姥和姑婆！”

  “这都已经严重超标了呢！还没算上聆儿姐姐家的长辈们呢！”

  小丫头忍俊不禁。

  “疼爱你的人越多，就表示你将来要还人的恩情就要越多！”

  “要还吗？”

  “要啊！妈妈给你说过了，人和人都要互惠互利才能保持人的运势平衡，不能只享受不回报！”

  “可是，我要怎么回报呀？”

  “就像你以前那样，帮爸爸打洗脚水、帮哥哥洗袜子……”

  “给姑婆按摩算不算？”

  “嗯，算！”

  “这么简单？”

  “对，感恩别人的付出，就是从这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事做起！”

  “那，我是不是就不能跟哥哥要劳务费了？”

  “对呀！”

  “可是，哥哥还说要给我买手机呢！”

  “哦，我以为你没听见呢！”

  她狡黠一笑，“妈妈，我能要哥哥给我买手机吗？”

  “妈妈的建议呢，最好别！”

  “为什么？”

  “妈妈觉得，以前那个奶奶之所以要带你走，肯定也是看到你拍的节目了。按照她的性格来分析的话，应该是觉得你现在能挣钱了，所以才来的吧！她要找的是可以为她挣钱的工具，而不是孙女吧！”

  “所以妈妈才不让我，跟大家讲我的拍摄感受？”

  “宝宝，分享呢，是必须有一定的民意基础的！要是大家都有过同样的经历，这样分享出来，大家就能扬长避短，共同进步，这就叫民意基础！可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这样的履历，你来跟大家眉飞色舞地谈论，就会变成别人心目中的‘炫耀’，是会被同学嫌恶，甚至憎恨的！”

  “会吗？”

  妈妈郑重点头。

  她的内心在告诫自己：小妞不懂的社会学，需要她学一辈子！而自己，也只能总结过往才能给小妞一定范畴的经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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