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我！”圆圆拨通的竟然是我的号码。

  “嗯，都这会儿了，你还没回家吗？”

  我听到了路边的车来车往。

  “刚练完，正准备回家吃饭呢！姑婆说做了西餐，你要不要吃？”

  “哦，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不过我正吃呢！”

  “你已经在吃饭了？又是盒饭吗？”

  这一声惊呼，惹得我爸也看向小妞。

  “哪儿能天天吃盒饭呀！我们正在聚餐呢！”我赶忙解释，就怕小妞又莫名哀叹起秋收枯叶来。

  “吃的啥？西餐吗？”

  “烤全羊！”

  “啊，你吃烤全羊竟然不带我？”

  “就在我们集训的旁边，有个民俗园！就是离家有点远，所以没敢打扰你训练！”

  “哼！我都想着问你要不要吃我们中国食材做的西餐，你竟然自个儿吃上烤全羊了，真不讲义气！”

  “我是先来尝尝味道的，要是好吃了哥再请你和爸妈一起品尝！”

  “那要是不好吃呢？”

  “不好吃？那就带上你和爸妈，咱们去烤全羊的原产地吃！”

  “说话算话？”

  “我哪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那我可记住你说的话了啊！”

  “不过得等你放假了才能去！”

  我只是陈述事实，可在圆圆看来，我这就是在骗她。

  “哼，我就知道，你们大人就会骗小孩！”

  “哈哈，等我训练一结束，就带你来吃，好歹也让你知道知道，我们不用跑那么远也能吃到正宗的烤全羊！这味道，我觉得挺不错的！”

  小孩子的世界就这么简单且容易快乐，只要准备好吃的和玩的就够了。

  可是我爸似乎就没那么简单快乐了。

  他接的那通电话，让他瞬间觉得人生短暂而匆促。

  “你咋了？”

  终于到了休息时间，我爸却对着窗外发呆。

  “陛下，奴婢铺好床了，请您可以就寝了！”我妈试图让他开心些。

  愣过三秒钟后，他却直愣愣地走过来，将眼前人紧紧抱于怀中。

  “想我了？”她取笑着他的行为。

  他将头深埋在她的肩颈处，狠狠地点头。

  “看来你是累了，那就早点休息吧！养好身体最重要！”

  他没有吭声，也没有松开怀中人。

  半晌过后，才按住她的双肩用沙哑的声音道，“老婆，明天，我可能得去趟滨海！”

  “出差？那我该帮你准备了？”

  他摇了摇头，“不是出差！也不用准备啥！”

  她一脸茫然地盯着他，还未想好该怎样开口询问具体事宜，才听他的沙哑音起。

  “石琅，心梗，刚送医院，安排这两天手术，我想过去看看！”

  “那你票买了没？”

  我妈知道，石琅是梁爷爷最小的徒弟，也是我爸最小的师弟，今年好像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在我爸面前，永远一副小迷弟样儿！

  “我想开车过去！你陪我一块儿！”

  “这样的事，你心里难受，开车太操心了！坐车也快，你还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迎着我爸询问的眼神，我妈才讷讷地轻声道，“我就不去了！”

  “又不去？”

  “天啊！咋还用上‘又’了呀！”我妈惊呼一声，可是见我爸一脸诚恳相，她随即转换了语气，“亲爱的，我刚答应了聆儿那边，进他们这期节目制作团队！”

  “啊！？”

  “这次可是历史题材，不能儿戏！正好我专业，也算是我换个形式为我们的历史正名，报答我的学业，报效祖国吧。所以，我不好推辞！”

  “那你接送圆圆上下学不就更辛苦了？”

  “圆圆是签约演员，这些节目，她责无旁贷的！”

  闻听女儿如此长脸，我爸脸上露出些许阳光，“那，就代表又要跟学校请假？”

  我妈点了点头，“这次节目算是把历史从文字变成语音加图像了，受众群体也会更加全面！所以，对孩子来讲，既是舞台经验累积，还有历史多角度展现和思考，让孩子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各方面都是大有裨益，请假也值了！”

  “也是！”

  “我就是担心，我们都离开的话，小姑咋办？”

  “那就跟我姐打个招呼，让她帮忙照顾几天！你别担心，啊！”

  “那就得你来？”

  我爸搂住她的肩膀，骄傲地宣称，“你听好了，任何时候都别忘了，你老公不是摆设！”

  我妈总算卸掉了心头忧烦。

  “对了，你啥时候开始呢？”

  “后天早晨八点，影视中心集合！”

  “还好，后天我还能送你和圆圆过去！”

  “你不说明天要去探望石琅嘛！”

  “我首先是丈夫，只有把你和圆圆安全送到目的地，我才能安心啊！”

  “你放心，我跟聆儿已经约好了，坐聆儿的车过去！”

  “那得拍多久？”他也曾有过这种爱情、友情难两全的时候，可从来没像这次这么令他感觉分身乏术过！

  “现在剧本策划了四五期的，给到圆圆的本子也就这些。顺利的话，一周就差不多了吧！”

  “那，我们圆圆成小明星了？”

  “你可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这茬！尤其是圆圆！”我妈示警道。

  “都拍这么多次了，难道别人就认不出来咱们宝贝吗？”

  “认出来又能咋？”我妈轻描淡写地道，“无非就是项工作！孩子现在正处于成长塑型的重要阶段，重点是让她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沉淀个人道德品质的，不是靠着拍过几集影视剧露过几次脸，就浮躁，就张牙舞爪的！”

  “圆圆咋看这事的？”

  “我已经反复告诫过圆圆了！”

  “你咋告诫的？又威胁孩子啦？”

  “哪儿能嘛！”我妈嗔道，“我就告诉她这只是她的工作之一！”

  “工作之一？”

  “我之前就告诉过圆圆，学习才是她目前唯一的工作！”

  “你呀！真是个大忽悠！”

  “难道不对吗？”

  “对对对，只要是我老婆说的，都没错！”

  “你这是昏君前兆啊！”

  他乐不可支将她再次锁于怀中。

  “我已经跟圆圆说好了，‘哥哥能边读书边挣钱补贴家用，你也能！你唯一重要的不能推脱的工作就是上学！你的目的就是体验人生酸甜苦辣的！影视中心这边呢，是看在聆儿姐姐的面子上才跟你签的约！虽然给你发薪水，可终究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最重要的，你短期之内落下的课程妈妈可以给你补，但是学校这样的集体教育，妈妈给不了你！’”

  “我觉得你真的是超级大忽悠！”

  “当初，仇老师看我颓废不堪，想让我赶紧走出阴霾才找圆圆救场的。没想到，小孩的领悟能力还不错，所以，我才强行攻克自己的心理阴影才敢半夜三更陪着圆圆东跑西颠的！”

  我爸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喃喃道，“别怕，以后我保证随叫随到！我抽不开身的时候，你就直接招呼子阔！千万别客气！”

  “我这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能求到你爷俩出现呀！？”

  “那我，我看我暂时就不去滨海了，专门负责接送你和圆圆！让你开车我也不放心！”我爸瞬间改变主意。

  “你们师兄弟几年也难得聚一次。现在这关口，你这个如兄如父的大师兄，不去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那你和圆圆咋办？总不至于天天麻烦聆儿南北奔波吧！”

  我妈沉吟了会儿，“本来我以为专心做好圆圆的保姆就够了！嗨，现在呢，聆儿又拉我进制作团队！为免跑来跑去的浪费时间，再在路上出个岔子啥的，所以，我打算和圆圆在那边住几天宾馆！你也能安心做你事儿！好不好？”

  我爸唏嘘着，疼惜地抚弄着她的头发，“这样，就是太辛苦孩子了！”

  见他眉头紧锁，她劝慰道，“我也是希望能把圆圆也培养的像聆儿那样优秀，哪怕只有聆儿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老婆，孩子还小，你可别太严格了！”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我辩不过你！”

  “唉，对了，你哪时候有空去见见那个于清波的侄女吧！”

  “那丫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认识？是这意思吗？”

  我爸点点头。

  “那，然后呢？你有啥想法没？”

  “我要有啥想法？”我爸质疑这是老婆给他的圈套。

  “你这么激动干嘛？”

  此话一出，我爸更加确认这就是女人给他的圈套无疑了。

  “我激动了吗？”

  “那你为啥不想着抓紧时间让人跟子阔交往看看？”

  “没必要！”

  “没必要？男人不是都希望自己能娶到四大美女嘛！人家光那脸蛋儿，我都移不开眼啊！”

  “圆圆不是说了那丫头，干事儿不利落，畏畏缩缩的嘛！”

  “小孩子的世界不足取信！圆圆的偶像是聆儿那样的，所以看谁都像软蛋儿！可是，聆儿这样的孩子，怕是再也培养不出来另一个了吧！”

  “为啥这样说？”

  “仇老师夫妻是聆儿的干妈和干爸，这个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我爸轻轻点头。

  “聆儿亲妈，华年老师，曾经是日报社的编辑，日报社的瞿总编是华年老师的师父，手把手给华年老师带出来的！”

  “日报社的瞿总编？是瞿英华吗？”

  “对！”

  “那是，”我爸坐正了身，拉着她的手，一脸惊愕地问道，“那是，市委瞿五箴的，老娘？”

  我妈再次点头。

  我爸则陷入了沉思，“哎哟，小时候，报纸上、杂志上到处都是瞿英华的文章啊！”

  “看来，你也是瞿总编的粉丝了？”

  “可以说，在网络没兴起的那个时代，我们人人都是瞿英华‘教育’出来的！那真是，现在想来，真是我们所有人，不拘男女老少的福音啊！”

  我妈只是轻轻点头。她不止见过瞿总编，而且已经当面聆听过她老人家的教诲了。

  “突然觉得现在这些新时代的娃儿们，嗨，可惜了！被网络给剥夺了聆听瞿英华教诲的机会呀！”

  “你这么说，聆儿的优秀值又增加了？”

  我爸一头雾水。

  “瞿总编一直拿聆儿当亲孙女一样！我说聆儿在待人接物，做事言行方面，样样都秒杀同龄人啊！”

  我爸心中应该早都五味杂陈了吧！

  “我还一度担心她万一遇不到一家好公婆，人生就会被迫更改航道！所以才想着要是子阔跟聆儿能成的话，我来做她的婆婆，我来宠她，好报答华年老师对我的帮助！”

  “嗨，我也觉得太可惜呀！”

  我爸动容，只能将面前人搂入怀中，舍不得松开。

  半晌，我妈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疑惑还没尽除呢，急忙推开我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你还没说，人家于清波的侄女，那么漂亮的女孩儿，你为啥不同意人家做儿媳妇！你有啥别的顾虑吗？”

  这样的一语双关，我爸要是再听不出来就是真的傻了。

  “我给你说，你就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能再告诉任何旁的人了啊！”

  我爸严肃认真的样子，让我妈心里狠狠地揪着酸楚乃至生出些微的疼痛。

  “其实，这个侄女，并不是于清波的亲侄女！”

  我妈更是疑惑。

  “于清波的大哥，是工厂里跑运输的。长年累月外出，那孩子，是于清波的嫂子和别人生的！”

  “哦！”

  “于家大哥把孩子养到五六岁要上学了，去体检才发现不是自己亲生的，一怒之下撞了车！结果命没丢，腿却丢了一条！”

  “啊？”

  “那女人也还算有点良心吧，从此安守本分照顾起了于家大哥！”

  “那，他们后来就没有再生吗？”

  “当年政策在那呢，不敢生啊！生了，于家大哥的工作保不住不说，连救助金也没得领了！”

  我妈吁叹不已。

  “于清波自己说，他哥可能真的注定命里无子吧！既然那女人愿意照顾他哥，那就将就着过吧！”

  她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堵。

  “这丫头吧，我听人说，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然后呢？”我妈竟然做出了听长篇故事的准备。

  可我爸却戛然而止，开启了他的“惜言”神功。

  他讪笑些摸了摸她的头，用酥软的语气道，“然后？你就自己想象吧！这年头，影视剧需要过审核，现实生活没人审核！”

  她很想像小姑娘一样撒娇卖萌，甚至要挟他，“你不跟我说完整，就证明你根本不爱我！”

  即使她的心态还处于少女态，可她的阅历和心理已经开启了高度预警，克制自己，理智些，再理智些，一定做自己年龄和身份匹配的！

  见她神色复杂，我爸劝慰道，“用你常说的话就是，我只负责做一个干净利落的丈夫、父亲！不让我的父母儿女蒙羞，不让我的女人难堪！这就是我做人的底线！”

  这社会大哥般的表白，让她瞬间双颊绯红，喉间哽咽。

  “自信点，别动不动拿别的异性来丈量你老公我的深度！”

  她恨不能将头埋进被窝，遁地而逃！

  “子阔他妈就一天天疑神疑鬼的，每次都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吵架，我后来也就懒得解释了！”

  “对不起！”

  “有些事，不解释归不解释，但我的底线不会因此降低的！”

  她如小鸡食米般频频点头。

  “那是男人的尊严，不容质疑！”说罢，他还不忘给她额头一顿敲。

  她却像个小学生一样，丝毫不动地聆听着他的训诫。

  他心疼地替她揉了揉额头，强势将她揽入怀中，“感情这事吧，男人都是一眼定生死的。要是第一眼就没瞧上的女人，男人是一辈子都不会爱上的！懂了不？”

  “哦！我懂！”

  “我就是亏在了年轻气盛上，后面的路可以说是全毁了！子阔呢，也才26，等他30以后再说吧！我不想让他像我一样被婚姻改变了人生轨迹！”

  “所以，我是你的歧路？”她仍有些不甘心。

  “你是，引领我上光明大道的启明星！”他不敢说明白的是，当时他正处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一堆外债，一身疲惫，还有满心懊悔。

  这是他最暗黑的时刻，也是我开始担心他会随时离开人世的起因。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才思敏捷呀！”

  他已是喜不自禁。

  “是你救活了我的心！我总算尝到了真正的爱情滋味！”

  可是他们的恩爱缠绵很快就被一张旧照片给裹上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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