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六到供销社时，别人还没来。

  因为他昨天刚来报到，又急着办手续，迁户口，所以主任还没给他供销社大门的钥匙。

  不过他也没干等着，转到后面的院子，找出一把笤帚，开始清扫院子。

  供销社主任徐常和一进院子，入眼的就是王小六挥汗如雨干活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

  上面有人捎话，让他接收一个业务员时，徐常和是不乐意的，担心来人仗着有人撑腰，不服他的管理。

  他一接到消息，便开始托人打听，到底是哪位把人塞进供销社，可惜只打听到是上级供销社的某位领导发的话，至于其他的情况一概不清楚。

  昨天这小伙子来办入职，他简单和王小六谈了几句，觉得对方说话比较靠谱，第一印象还不错。

  “小六，你进来一趟。”徐常和喊王小六。

  王小六急忙把笤帚放好，整整衣服，小跑着到了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等里面传来：“进来。”

  他推开门，微弯着腰跟徐常和打招呼：“主任好。”

  徐常和笑着安抚他：“别紧张，我寻思问问，你想干哪方面的工作？”

  王小六感到好笑，啥时候领导安排工作，轮到员工挑挑拣拣的了？

  其实徐主任之所以过问他的意见，一方面是顾忌王小六背后之人，另一方面是因为，段镇长找人给他安排到供销社时，跟对方提过一嘴，小伙子想要干点实事，跑跑业务之类的。

  王小六不知道内情，但是多少有些猜测。

  现在主任问到头上，虽然人家是客气，但自己不能大咧咧张嘴就提要求。

  腰又弯了弯，“我是社会主义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一切服从工作需要和领导安排。”

  徐常和失笑，用手指虚虚的点了点他，“你呀，不够诚实和坦诚，既然听我的安排，那就去柜台，做些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吧。”

  “那可太好了，我们村的父老乡亲要是知道了，绝对羡慕死了，恨不能天天来供销社转转，希望从我这边占点便宜。”

  王小六脸上带着欣喜，语调却显得有点怪异。

  徐常和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多心了，抬头看见王小六意味深长的笑，觉得自己可能想对了。

  “主任您不知道，我可是我们村第一个端上铁饭碗的人，昨天我回家时，整个村子的人夹道欢迎，还有不少大爷大妈们直接说，以后来供销社买东西要挂在我的名下，等年底村里分钱了，再还我。”王小六用很轻松的语气，跟主任诉苦，“我要是去了柜台，恐怕工资不够那些人用。”

  徐常和本来也没打算让他站柜台，如今听了他的话，更不能这样安排了。

  他可是对大爷大妈这种生物，避之唯恐不及。

  供销社哪个月都会来那么几个，超级难缠的大爷大妈，这些人的战斗力，那可是杠杠的。

  每次来都要把供销社里的人，闹得生无可恋，要死要活，又死去活来的。

  最后供销社的人扛不住，给了他们最大的优惠，这些人才心满意足，高昂着头，拍拍屁股走人。

  走之前，还要丢下一句：“我们下个月再来。”

  王小六对上主任的眼睛，突然心有灵犀般的，接受到对方对大爷大妈的惧怕。

  两人心照不宣的转开视线。

  徐常和清清喉咙，“咱们是公家单位，赊账肯定是不允许的，你们村子的大爷大妈打着这个主意，那你可不适合柜台工作。”

  “还是领导考虑到周到，谢谢您对我的照顾。”王小六点头道谢。

  徐常和略作沉思状，“这样吧，咱们单位一直没有专门的业务员，每次货物出问题，都是我带着会计跑东跑西，现在你来了，正好管这一摊。”

  这不过是借口。

  这个年代，上面给你配送啥货，你卖啥就完事了，没有挑选的余地。

  至于退换货，除非彻底报废，不能用了，即便是瑕疵物品，因为价格便宜，并且往往不要票，有的是人抢。

  王小六这个业务员，是特意给他设的岗位。

  王小六对此心知肚明，所以真心实意的道谢，“太感谢领导对我的栽培和重视，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您的安排。”

  “行啦，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咱们都是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徐常和见时间不早了，让他去找会计，“让他告诉你的座位在哪儿，好啦，出去工作吧。”

  王小六：“那不打扰您工作了，我先去定个工作计划，等完成了，请主任帮着指点指点。”

  徐常和很感兴趣，他已经在供销社工作了十多年，第一次听到工作计划这东西。

  “行，你写完，给我送来。”

  主任办公室外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摆着三张桌子，其中两张后面坐着人。

  王小六猜测，应该是会计和出纳。

  他满脸笑容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王金鑫，家里排行第六，可以喊我小六，我刚来单位，啥也不懂，拜托大家多多关照，若是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希望大家能帮我指出来，并监督我进行改正。我在此谢谢各位了。”

  说完，鞠了一个躬。

  会计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名叫田东亮，出纳是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叫李翠。

  这个年纪的人，就喜欢小六这样讨喜的性格。

  田东亮指着空着的桌子，“那是你的位置。”

  桌面明显被擦过，王小六再次道谢，不好意思的问：“我想写点东西，不知道这纸张和笔，是需要自己买，还是……”

  李翠很热心，“不用买，每个月前面会把受潮纸张，送过来一些，给咱们用。笔吗，就要自己准备了。”

  王小六忐忑的打听，“我没有工业票，能买笔吗？”

  “没票啊，那需要问问前面柜台，有没有瑕疵品。有的话就不要票，要是没有瑕疵品，你先等一等，等有了再买就行。”

  “来，我这儿有，你先拿去用。”

  王小六千恩万谢，过去双手接了纸和笔，回到座位上，开始写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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