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再见！

  产科病房外，九岁的顾笙馨脸红扑扑的，她踮起脚尖使劲的对在病床上的温语晨挥舞着自己的一只手。

  “再见啦！”

  她露出自己的一排牙齿欢笑着又说了一遍，然后替温语晨关上了房门。

  “不想再和妈妈聊会儿了吗？”

  顾哲宇一手扶在顾笙馨背上，带着她往医院门口走去，调笑着问了一句。

  顾笙馨摇了摇头，开口一字一字的认真解释道:“当然想，不过弟弟不是马上就要出生了嘛，妈妈应该多多休息才行。”

  她仰起头，目光看向那随着自己脚步移动向后的天花板，瞳孔微微缩小，思索着喃喃自语。

  “我想想，弟弟还有……嗯……”

  “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就出生了。”

  顾哲宇替顾笙馨说了出来，他带着顾笙馨穿过走廊上一群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后，来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对！还有一个月！”顾笙馨略微兴奋的捶了捶自己的手掌，她推开玻璃门小跑到外面的空地上转过身，张开双手，面带着抑制不住的微笑:“到时候我就是姐姐了！”

  顾哲宇穿过玻璃门，来到顾笙馨旁边摸了摸她的头。

  “对，到时候你就算是个姐姐了。”

  他牵起顾笙馨的手往自己的车位走去，到了车门旁，顾哲宇打开了车门，顾笙馨一下就扑了进去然后坐在了副驾驶上。

  顾哲宇没有马上进去，他一只手撑着倚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在他周围，他向车内看去，顾笙馨正用幽怨的眼神偷瞄着他。

  顾哲宇无奈的笑了笑，摆了摆手。

  “就抽一会儿。”

  “好吧……”

  顾笙馨因生气而鼓起的两腮无奈的泄了下去，她收起了原本想要劝止的话语，脑袋往一旁倒去，开始认真的数起街上的车辆。

  烟头被掐灭，顾哲宇背靠着车门，目光凝视着正对着他们的医院。

  四周清冷无比，微微凉风作响，接近黄昏时刻，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但它那炙热的光芒只从地平线稍微露出，目光所及之处大部分被阴冷又暗淡的微弱冷光勉强照亮。

  沉默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又微微抬起视线看向被浅浅的乌云所笼罩的天空，身体的呼吸都似乎被顾哲宇隐去，他盯着一点，目光像要穿透乌云，身下，他的无名指微微抽动。

  “爸爸，再不走要下雨了……”顾笙馨从车内探出脑袋，手掌随意的挥了挥，驱散开自己面前的毛毛细雨。

  “好，马上走。”

  顾哲宇坐到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

  “妈妈在医院可以休息的更好吗？”顾笙馨问。

  “放心吧，那些人可比我们专业多了。”

  “弟弟出生那天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我保证会很乖的。”

  “多乖都不行，如果你是个专业医生的话倒是可以让你进去，可惜你不是。”

  “哦……那我可不可以第一个抱弟弟。”

  “应该让你妈妈先抱，毕竟他是你妈妈的儿子，不是你儿子。”

  “好吧……”

  顾笙馨不再说话，她摇下车窗，尽力提高脑袋，毛毛细雨打落在她脸庞，她仔细观察着这些雨，这些雨丝越来越长，变得如同天上飘下的丝线，形成一层细微的雨雾，一些微不可见的雨珠挂在她的睫毛上。

  随着汽车的前进，这些密集的雨丝在顾笙馨眼中往后退去，清风作响，像是风在拨动这片由雨丝构成的琴弦。

  顾笙馨伸出手，手掌上微微凉意传来。

  呼呼的风声涌进车厢，和汽车滚轮摩擦以及微小的引擎声混杂在一起，细小的雨丝轻柔的落在车上飘柔无声。

  外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顾哲宇没有打开车厢里的灯光，只是默默的操控着方向盘。

  顾笙馨跪在座位上，双手倚靠上车窗边缘，手掌在雨丝中小幅度的慢慢无力晃动着，像是在抚摸着雨丝，背影对着顾哲宇。

  “爸爸。”

  “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顾笙馨坐了下来，她面对着前方，由于个子还太小，只能透过挡风玻璃看见那灰色的天空以及在车灯照耀下飘扬的雨丝。

  她稍稍歪过头，看了驾驶位上的顾哲宇一眼，后者仍然目视前方，紧握着方向盘，显得很专注。

  顾笙馨偷偷撇了撇嘴，收回目光。

  “因为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因为妈妈吗？可是你之前都不这样。”

  “我在想一些大人应该思考的事。”

  良久，顾哲宇回了这一句。

  好像是从上次旅游回来后爸爸就这样了，不对，好像也不能算是旅游，只是带上我一起去了而已……

  顾笙馨一只手撑着下巴，脑袋微微歪着头，眼神散漫的看向窗外，另外一只手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是因为那次出行吗？记得似乎确实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

  她又偷偷瞄了顾哲宇一眼，在昏暗的车厢中，他侧脸的轮廓模模糊糊的让顾笙馨看不清他的表情。

  “唉………………”

  顾笙馨故意叹气的十分大声，她瘫倒在座位上，四肢随意摆放，仰着头自言自语般说出声:

  “什么才是大人应该思考的事呢？”

  “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因为你还不是个大人。”

  “可我想成一个大人。”

  顾笙馨收起自己软绵绵的四肢，手脚并用快速爬到驾驶位旁边，抬起头，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父亲。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长大后成为怎么样的人？

  “嗯……我想想……”

  顾笙馨炯炯有神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得茫然起来，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手指戳着自己的腮帮子认真思考起来。

  现在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淘气加愣头愣脑？

  顾笙馨想了想，这两个好像是周围人对自己比较一致的评价了。

  那我成大人后总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吧？

  “嗯，一个有爱的人……对，一个有爱的人。”

  许久，顾笙馨轻笑一下，咬字清晰的对着顾哲宇说道。

  “不错，是个好目标。”昏暗中，顾哲宇微微点头。

  车辆驶入另外一条道路，滚轮摩擦声骤增，汽车也变得颠簸了一些。

  顾笙馨在摇摇晃晃中努力仰起头向前看去，前面的路不再平坦，也更加黑暗无光。

  “一个有爱的人，是个好目标……”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顾哲宇再次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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