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林双手握紧，小臂因用力而出现了轻微的抖动。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耍我玩有意思吗？”

  狱警无法理解他的反应，淡然地说：“我们按手续流程办事，其他监室人满了，故把人加塞到你这。真以为你能一直住单人间啊？没给你住大通铺就不错了！”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狱警一扬下巴：“你想说什么？”

  “你们假装杀了汪世盛，结果是把他藏了起来，如今又把他送回来，图什么？以为靠这招能让我招供吗？哈哈哈，门都没有！”

  狱警也觉得可笑，他对汪世盛说：“你认识他吗？”

  汪世盛摇摇头：“不认识。”

  汪海林一怔：“你不认识我？我们之前聊过天，你说你八九岁当了偶像练习生，有一个同学不知好歹嘲笑你没有父母。”

  汪世盛一愣，说道：“我确实没有父母，但我不是什么偶像练习生，我只是一个偷电瓶的。”

  “呵呵，偷电瓶的，都到这里了还藏着掖着什么呢？”狱警冷笑道，“好好跟你的室友相处吧，不过他年纪大了，可能有妄想症，你可小心点。”

  狱警将汪世盛推进监室，从外面上了锁，手指头转着钥匙圈离开了。

  狱警走后，汪海林与汪世盛对视着。

  汪世盛的模样基本没变，不过鼻环和头发不见了，剩下的是板寸头和脖颈处的纹身。

  “你到底是谁？”

  “我叫汪世盛，你也可以叫我「夜店汪哥」，大家都这么叫。”汪世盛语气平和地说。

  “你一个偷电瓶的，还有钱去夜店？”

  “有钱就花呗，留着干什么？等哪天老了死了，钱没花完，岂不是太可惜了。”

  态度也和之前的汪世盛截然不同。

  他没有对汪海林出言不逊，相反地，他表现得洒脱无比，回答汪海林的提问也显得十分自然。

  “我叫汪海林。”

  “咦，巧了不是，咱们居然是本家！”汪世盛惊诧地睁圆了眼睛。

  汪海林盯住他的眼睛，看不出半点谎言。

  难道真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前一个汪世盛根本不存在？

  可为何他觉得两个汪世盛都那么的真实？

  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眼前的汪世盛喜欢主动讲话，他冲汪海林挤挤眼睛，略带俏皮地说：“其实我是故意进来的，我在外面欠了点钱，他们天天催债，我实在没辙就想着进来躲一躲。”

  “都怪我父母，给我留了一屁股的债，我才16岁，打工挣得了多少钱？不偷不抢我靠什么过日子？”

  16岁……

  比之前的汪世盛大了一岁。

  汪海林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父母呢？怎么不是他们来还债。”

  “他们都死了。”

  “抱歉。”汪海林眉眼低垂。

  “没事，反正我对我父母没啥印象，我一出生他们就不见了，除了名字和负债，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汪世盛摆摆手，彰显洒脱的气派。

  汪海林不死心，多问了一句：“你是第一次进看守所吗？”

  “不是。”

  “不是？”

  “我这回是四进宫，在外面朝不保夕，餐风宿露的，哪有里面管吃管喝的好？”

  “上一回进来是什么时候？”

  “过年那会，偷豪车的车标被抓了，在看守所看的春晚。”

  那就是六个月前，那会汪海林刚从扎肯回国，根本不可能在看守所与汪世盛相遇。

  汪海林苦口婆心地说：“以你的年纪，整天偷鸡摸狗的也不是事儿，找份正经工作比什么都强。”

  “找工作挣钱又累又少，我可不想吃苦，”汪世盛挠了挠手臂，悄悄转移话题，“这里不发被子的吗？那我今晚睡哪？”

  汪海林默默地望着他，又默默地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被褥卷好：“你先用我的床褥吧。”

  说完，他盯着汪世盛，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汪世盛眼睛一亮，拉着汪海林的手上下摇动：“谢谢，太感谢了！等我出去之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大叔！”

  “用不着你报答，我在外面可是副市长。”

  “嚯！副市长，那一定是很大的官吧？”

  看着汪世盛的反应，汪海林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像是装的。

  可为什么会有两个相差一岁的汪世盛？

  汪世盛欢欣地铺开床褥，汪海林无意地瞄了一眼，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等下！”

  “怎，怎么了？”

  汪世盛愣住，以为是汪海林反悔了。

  汪海林走过来，将床褥的一角掀起，目光发直地盯着上面的黑红色污迹。

  好像是……血？

  丝绒床褥是他进来之前，托关系买的全新货，不存在有污迹。

  只可能是在监室内染上的。

  或者说，只可能在一种情况染上……

  他双手颤抖起来，“难道上一个汪世盛，不是幻觉，他是真实存在的？”

  地上没有留下血迹，可能是被故意清理过，但清理者忽略了他的褥子。

  此时此刻，这点血迹是如此刺眼，刺痛了汪海林的每一根神经。

  两个汪世盛，都是真的？！

  “大叔，你没事吧？”汪世盛挠着手臂，战战兢兢地问。

  “没事，你睡吧。”

  汪海林将床褥还给汪世盛，他铺开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上面。

  晚上熄了灯，汪海林躺在床上，思绪乱飞。

  他的耳边总是传来沙沙声。

  起初他以为是用挖耳勺挖地道的汪世盛回来了，等他睁眼一瞧，发现是另一个汪世盛，他的手伸到后背，不停地抓挠。

  “你能别挠了吗？”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汪世盛道了歉，停下动作。

  结果不出两分钟，挠痒的沙沙声再度响起。

  汪海林翻身坐了起来：“你到底哪里痒？我帮你抓好了！”

  “这怎么行，我不太好……”

  “闭嘴！赶紧说，抓完我好睡觉！”

  “那就……后背靠上一点点……”

  汪海林掀起汪世盛的衣服，猝不及防之下，他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汪世盛的后背，满是纵横交错的抓痕，深深浅浅的伤口几乎遍布了整张背，没有留下一块好皮。

  有些部位，甚至结起厚厚的痂来，包裹着浑黄色的脓水。

  在伤口之间，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像是苔藓地里的一大片孢子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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