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坐在帐篷里，伸着脖子左看右看。

  黄世柏正在和詹姆斯·刘交流，两人时不时地看洛南一眼，令洛南紧张不已。

  他不太会英语，听着现场外籍演员叽咕呱啦地讲了半天，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黄世柏的英语水平不知如何，他跟詹姆斯·刘说话的时候，基本不主动开口，一开口也只是不停地「Yeah」来「Yeah」去。

  简直深不可测。

  “兄弟，你也是剧组找来的群演？”一个面容方正的男人走进帐篷，一眼就认出洛南是他的同胞。

  洛南想了想，虽然黄世柏告诉他的身份是中级特约演员，但也算群众演员的一员，他点点头。

  “是的，我叫洛南。”

  “之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对，我今天刚到横店。”

  “叫我阿七就好了，在横店大家都这么叫我。”

  阿七走到自己的休息区，坐在折叠椅上，拿着一把映着广告的扇子猛烈扇风，清除身上的热汗。

  看他无比自然地躺倒，双腿舒服地搭在一起，洛南猜想他起码在横店漂了五六年以上。

  阿七是个喜欢交谈的人，帐篷里刚沉默一秒，他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真是巧了，兄弟，我听说这个剧组一共只招十个华夏群演，我托了关系才挤进来的。”

  洛南听着很是惊讶：“这么少？他们的条件很严格吗？”

  “不是，他们招的都是外籍演员，国际大片嘛，外国人越多越高级。”阿七把扇子凑到嘴边，悄悄地说：“说白了，是看不起咱们。”

  洛南不解地问：“看不起还招？”

  “便宜嘛！”

  阿七躺回折叠椅，吐出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

  一个英国名导，来横店取景，招外籍演员，显然图的更多是景致精美和设备齐全从而使拍摄便利。

  洛南接着问：“他们一天给多少钱？”

  阿七直起身子：“一天450元呢！对他们来说便宜，对我来说可够了！英国佬的剧组餐也花了不少钱，比我之前吃的黄豆冬瓜烂茄子好多了，能蹭一顿是一顿。”

  洛南认真地打量着阿七，阿七长着一张相对平庸的脸，身子不高但有一对明显的腱子肉，双臂也是孔武有力。

  在冲突强烈的动作电影里，选他作为群员再合适不过。

  “对了阿七，还没问你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阿七爽快地说：“很简单的角色，我演一个黑帮手下，在帮派对峙中被对方一个狠角色开车撞飞。对了，你演的是什么角色？”

  洛南默默地移开视线。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就是撞他的人吧？

  阿七没注意到洛南怪异的脸色，依然有声有色地比划着动作：“这次进剧场还有枪玩！虽然是空包弹，好歹是个真家伙，不像之前那些剧场，枪都是纸糊的。”

  洛南如坐针毡，幸好下一秒黄世柏钻进帐篷，把他救了出去。

  黄世柏跟洛南比了一个大拇指：“放心吧，都搞定了。导演说要先看看你的演技如何，所以我们会做一次试镜。”

  “没问题。”

  洛南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来到现场，白胡子的詹姆斯·刘已经在遮阳伞底下等着了。

  这个英国老白男说话的时候有一个特别古怪的习惯，一边说话一边摊开手掌在脸前晃来晃去，就像是在擦一块看不见的玻璃似的。

  见到洛南，他又开始擦着「玻璃」，说着洛南听不见的腔调英语。

  一名带着耳麦和对讲机的男人走过来，他是随组翻译，负责把英语翻译成中文，给他组里为数不多的本地演员听。

  翻译一指白色的汽车，对洛南说：“先进车里，待会发动汽车，和你对戏的演员会配合你试镜。”

  洛南心说真不愧是投资过亿的剧组，连试镜都用的真家伙。

  他钻进汽车，座椅热得烫屁股，他强忍着烧灼的感觉坐在上面，握住同样滚烫的方向盘。

  汽车是经过特殊改造的，车轮卡在特定的轨道之上，并且在车头十米前立着一堵实心泡沫做的停止墙。

  一旦车辆发动，速度和方向都是固定死的，防止出现意外。

  黄世柏不放心地趴在车窗边，感觉到烫之后，他「嘶」地一声收回手臂。

  他选择蹲在车窗前，问道：“洛南，你会开车吗？”

  “……不太会。”

  旁边的翻译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安慰道：“没事，我们有一位在驾校干过三年教练的群演，他可以教你一点临时的操作，做到简单上路没问题。”

  洛南愈发感慨，有钱的剧组真是不像话，什么都做得面面俱到。

  三分钟后，教练来了。

  洛南愣愣地看着阿七，阿七端着保温杯愣愣地看着洛南。

  面面相觑。

  “阿七，真是巧了啊……”

  “是啊，真巧……”

  阿七默默地坐进车里，他的屁股可能是铁皮做的，烫到冒烟了都不吱一声。

  不愧是专业演员。

  阿七扭开保温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和枸杞。

  “没事，洛南，我教过很多学员，两个月通过率90%以上，我还是我们驾校的年度优秀教练，保证能教会你。”

  “好。”

  “你之前开过车吗？”

  “开过。”

  “哪种车？手动挡还是自动挡？烧油的还是用电的？”阿七喝了一口茶水。

  “拖拉机。”

  噗！

  阿七一口茶水喷在车窗玻璃上，又赶紧拿袖子擦干净。

  等他看清洛南脸上认真的表情时，才知道对方并没有在逗他。

  他之前确实是开拖拉机的！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

  “这样，你先松离合，再踩油门……”

  咻——咚！

  车头穿过了泡沫墙，剩下半截车身则在墙的另一边。

  “不好意思，拖拉机咬合大，习惯起步重给油了。”洛南诚恳地道歉。

  阿七默默地盖上了茶杯。

  “没事，我们再来，先……”

  咚！！

  “没事的教练，我已经掌握要领了，下一次肯定能行！”

  “好，你有这份信心就好，教练我啊……”

  咚！！！

  “教练，虽然这么问有点晚了，请问……你死过吗？”

  “别问这么晦气的问题！踩刹车！踩刹车啊！！”

  咚！！！！

  半个小时之后，第七堵实心泡沫墙成功地拦住了如野马般奔驰的小车。

  洛南万分惊喜地转向副驾驶：“阿七！我们成功了！”

  “是啊……成功了……呕……”

  阿飞摇摇晃晃地下了车。

  他的保温杯来时是满的，回去的时候又被重新装满了。

  白胡子导演看了半个小时撞车戏，开始怀疑人生。

  我刚才试镜是什么片段来着？

  阿七刚要离开，被翻译拽住了：“去哪？到你的戏份了。”

  阿七一抖擞，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他看着汽车里跃跃欲试的洛南，忽然一拍脑袋。

  “坏了！难道我一直在教他怎么开车撞我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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