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余清玦启程回墨都后，燕容珏视察了一番阳州、芳州等地，对于民生问题亲自提点了一下当地刺史，方才启程回帝都。

  行至中途，忽听侍从来报：“刘前辈去世了。”

  燕容珏晃了一下神，问：“可知为何？”

  侍从如实答：“这段时日，她每天都去颖州城墙那儿，跪坐在梁将军的衣冠冢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前几日下了场大雨，她受了风寒，第二日就......没了。”

  “她生前最后几天整理好这本手书，让我们转交给您。”侍从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本略粗糙的手稿，递给燕容珏，又补充道，“她还说，母蛊已毁，所有机关内的子蛊已解除，希望上天和陛下能够宽恕她一时糊涂犯下的错。”

  燕容珏接过一看，上面全是她对一些奇技和秘术的心得和秘方，按照墨迹的干涸程度来算，她起码整理了十年的时间。

  心中忽而有些怅然，燕容珏想起了那个扎着总角辫的水灵灵的女孩，问：“她孙女现在在何处？可有托付？”

  侍从摇摇头，想到什么道：“刘前辈去的突然，估计还未安排。就算是有，仙隐山那块儿虽民风淳朴，可民众普遍清贫，估计没有人家愿意平白无故多出一张吃饭的嘴......”

  “你回去跟妞妞说，”燕容珏眼中浮现一缕怜惜的神色，“她的黑炭姐姐带她吃一辈子的糖葫芦。”

  侍从会意，点头走了，心中却感慨，那个女孩真有福气，遇到这么好的陛下。

  待燕容珏回到帝都，亲自举办了梁斐的葬礼，又让梁骐带领一队人护送梁斐的骨灰回梁氏的祖坟安置。

  时已至五月中旬。蝉鸣声渐起，天气逐渐闷热起来。

  养心殿冬暖夏凉，燕容珏坐在书案后看了会儿折子，就听六位尚书求见。

  燕容珏一听，顿时有些头疼，暗想：这帮臣子，是不是太勤恳了？有什么事早朝说就行，非得凑到自己跟前说，不来还好，一来来六个！

  一想到六个悲天悯人的苦瓜脸往自己眼前一排站，燕容珏只觉得茶水都鲠在喉中，可无论如何，还是云淡风轻地让几人进来。

  “陛下，”徐畅最先开口，“您督战的这段日子，是由微臣监国，如今您已平安归来，微臣甚是欣慰。为保证国事顺利交接和处理，不知您是否有新的丞相人选？”

  “哦？”燕容珏挑眉，“听爱卿的意思，你想填补丞相之职的空缺？”

  “不敢不敢，”徐畅连忙跪下，“微臣自知资历有限，能做到这个位置已是沐了您的恩泽。微臣只是为陛下着想，询问陛下的意思，仅此而已。”

  “起来吧。这段时日朕还要多谢你的付出呢。”燕容珏淡声道，“此事不急。”

  “陛下，”兵部尚书王灿恭敬行礼道，“我们的骠骑将军率领的三万军马，如今在高甸境内和耶泽檐的人马僵持不下，耶泽檐坚决不肯退让，我们该当如何？”

  “墨国的余丞相已答应朕派遣两万兵马，从卢州进入高甸境内协助我军，王爱卿不必过于忧心。”燕容珏淡然道。

  “可是......”王灿打量了一眼女帝的神色，“如今已过去近三个月，卢州那边尚未收到墨军抵达的消息。”

  燕容珏顿了一瞬，有些疑惑，却道：“墨国刚经历了颖州一战，尚需恢复，大军行旅也需时间，慢些日子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此番是我方主动干涉，应由我军出主力。”

  “陛下，恕臣斗胆直言，如今高甸与我国水火难容，大燕的边防和帝都的防守均不能松懈，三万兵马已是极限。更何况，梁斐将军已殁，对大燕，尤其是梁家军都是很大的打击。陛下此时不能寒着将士的心再让她们去别国打仗了啊。”王灿跪了下去。

  燕容珏的眸色沉了沉：“朕知道。先让她们拖一拖，既然开了口子，我方不达目的不能罢休。”

  礼部尚书李湘见女帝脸色不太好，示意王灿别说了，又面带笑意道：“陛下大战高甸的十万兵马，得胜归来，虽有损失和忧患，但众朝臣和百姓皆是欢欣的。陛下不如趁机大办今年的选秀，让举国更添喜色。”

  “咳......”燕容珏差点把一口茶水吐了出来，定了定神，沉声道，“选秀？选进来当花瓶摆着不算，还想蹭国库的补贴？”

  她寻思今天这几人纯粹给她添堵，净挑着她不顺意的地方说。

  更何况，一想到那人的清风朗月的眉眼，细腻温柔的吻和抚摸，燕容珏觉得天地间的粉黛都要为之黯然失色。

  弱水三千，她打定主意，只取那一瓢了。

  李湘怔了一下，她纳闷，明明三年前那场选秀，陛下可是欢欣至极，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怎么如今出去打了几场仗，大权在握后，就变了性情呢？

  “陛下，”李湘试着道，“若您念着后宫的旧人，也当多去几次。毕竟，国家的千秋大业，子嗣为重。如今高甸虽伤了大元气，但您若一直后继无人，实在会动摇......”

  李湘在燕容珏越来越冷的神色中住了嘴。

  “选秀的事不必再提，子嗣问题也轮不到你来担心，我自有打算。”

  燕容珏一口回绝了，威严的眼神扫过面前六人，见其余几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早就猜透了她们想说什么。

  “近期朕会对朝中官员进行一定调度，徐爱卿把官员名单和近年的政绩拟一份呈给朕；至于刑部，靖安王的党羽还需你多多费心，该问斩就问斩，罪行较轻的则流放；至于工部，近期不用大规模制造武器，多在阳州等边境流民较多的地区建一些避难所和粮仓；户部做好今年的户口普查，税率不变。全都散了吧。”

  “......是。”

  燕容珏摆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现在无比怀念梁斐，因为之前梁斐总会对这些朝中要事进行整理后再让自己裁夺，还会在自己疲惫的时候为自己揉按太阳穴。

  而且梁斐知道，现在这个时辰自己喜欢独自思考或小憩。哪像这六个尚书，跟六个老夫子一样，让她这个皇帝当着就跟坐学堂一样，时时提点着自己“这是规矩”“要担责”“社稷为重”。

  “梁姐姐......”燕容珏侧躺在榻上，抱着靠枕，独自喃喃。

  “子嗣......”想到这，燕容珏眼前忽地浮现出此前种种，还有曾经心腹太医说的话，自嘲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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