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第一天，属于春冬的寒冷一扫而空，但是大雨和江河凌汛漫无天际。

  姜兆年去县里把修好的拖拉机带回来，但是还没到大队，那黄色带着泥土的水就漫上了他的小腿。

  水涌成股砸在下游人们的房子上，把墙壁冲垮，很多人还在睡梦里，洪水就淹没到了炕上。

  老姜家闻歆是一个醒的，因为时不时夜晚要抽时间看一眼皎皎，所以她养成了夜晚惊醒的这个习惯。

  连忙喊人收拾家伙事儿，把老姜家的人都喊醒来了，把桌子垒在炕上，叫小孩都上去，不要下来，又把家里面家当的以及地面上的粮食都垒在炕上，把棉花被子，棉袄吊在顶上。

  大队里头有些人建的不结实的房子甚至在这场洪水里被冲垮了，哭天抢地的声音抵不过洪水咔哒，咔哒的冲击声，撞击声。

  家家户户的地窖粮食陈米都已经被淹了，田埂里种的麦子棉花稻谷苞米都在这江滚带了泥土的黄色洪流里淹没。

  洪水势头来势汹汹，在大伙惊惧的状态里又结束了寒流和暖流的对撞。

  姜兆年回来的时候又带着了一个熟悉的小孩子——呛水的宋祈生。

  宋家就是地势很低的人家，家里大人就几个人，还都睡得很沉。

  还没到早上那冰凉的触感把赵晓燕惊醒，她尖叫一声，把自己的龙凤胎抱怀里，黄水淹没到了她的大腿，宋婆子一边哭一边抖着被宋正兴背着往地势高的地方走。

  没法带着宋祈生，就垒了一张桌子，叫他先站在桌子上等会儿爸爸来接。

  可是那洪水汹涌，宋家的房子就是建造得不太牢靠，洪水咚地一下冲垮了墙壁。砖头一起掉下，扑通进水里。

  那砖头随着洪水冲倒了桌子腿，宋祈生掉在水里头，那水只能淹没赵晓燕的大腿根，却能淹没到宋祈生的脖颈。

  他一旦摔倒，就无法在水里站起，他开口喊救命，而地势低的人家都在奔波逃命，没有人顾得上这样一个在黄泥洪流里冒出的小脑袋。

  闻歆抱着抖得不成样子的小宋祈生，心里头叹口气，还是姜老太气的，“养不了孩子就别养啊，真是造孽，每回都是这样，我老姜家是寺庙啊。”

  姜兆年拍呛水的小孩的背部，把水排出来，现在没法烧热水，只能用吊顶上的棉被包着他一块儿放小孩那边了。

  牛蛋他们很很照顾的把最大的空位都让给他了。

  到放晴了几天，积水还有一脚脖子深，路面上甚至还有活蹦乱跳的鱼在黄不拉几的水坑里蹦来跳去。

  有地势高的人家还在抢救粮食，地势低的都被淹了的，人家只得抱团痛哭。

  那些小孩背个篓子，把路面上的鱼装进自己的篓子里，地上积水少了很多，只剩下水坑里头还有些积水，他们还会特意在水坑里抓一把看看有没有鱼。

  牛蛋他们也带着宋祈生一块儿抓鱼，宋正兴原本去找了一趟，没找着人，急得很，后面姜兆年告诉他之后，他就着急忙慌地要接过来。

  结果姜老太是不放人，那样懂事的小孩，几次三番被抛弃，她嘴巴里跟炮仗似的说:“你接回去，你接回去住哪里，你家房子炕都烧没了，现在住赵晓燕娘家你怎么接他，你接他回去，人家能愿意吗？”

  宋正兴这才如当头一棒，有些说不出口:“您能帮我看着生生两天吗，过两天我弄好了就接他回来。”

  姜老太翻个白眼给他瞧:“是，是，是，我们烂好心，白给他吃，白给他喝。你好好回去跟老婆过日子，我们带你孩子。”

  宋正兴被她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只能喏喏得拿出身上两块四毛钱。

  他家当都在宋婆子那里，农村就是这样，辈分一大，一个村，辈分就是话语权。

  那雨一过，太阳藏了一个春天，现在倒是丝毫不矜持地每天往天上一挂着。

  路面上包括小水洼的鱼都给捡干净了。

  有些人家立马把前坪扫干，晒干了前坪就把院子敞着晾起来被淹没的粮食起来。

  老姜家却没有，只救了一些没被淹的杠子里粮食和大酱和一些房间床头的粮食。

  夏天可以收割的小麦现在也叫一窝洪水泡成了沫影。

  这年岁，可怎么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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