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对不起……”

  陈汉明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数百个就连睡着的神态都一模一样的陈汉盛，口中呜咽着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法辨认的声音，但“哥”与“对不起”，琛辰他们是听懂了的。

  陆剑松开他的衣领，任由陈汉明扑通一声跌倒到地上，然后他再次蹲下了身，双眼与半跪在地面的陈汉明平齐。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这里哪一个才是你的哥哥陈汉盛？”

  琛辰可以感觉到，陆剑心里的那一股恼火已经随着陈汉明下落的眼泪渐渐逝去，此刻他们两人对于眼前哭成一个泪人的男人都多了一点同情。

  “这里都是他。”哭泣中的陈汉明说话了，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大厅的最深处，那是所有克隆人的最后一排，“但真正的他，在那里。”

  他强忍着因跌落地面摔肿而疼痛的膝盖缓缓站起，用早已脏兮兮的衣袖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扶着两边的休眠舱往自己指向的那一处挪去。

  琛辰与陆剑在他身后跟着，一排排克隆人休眠舱在大厅里明亮的灯光下闪动着玻璃与金属交杂的寒光，就像行走在一个朴素得只有墓碑的陵园，沉睡在其中的人就是墓碑上无声的墓志铭。

  陈汉明的心中有了行进的方向，一时间竟是将眼泪与呜咽都止住了，于是他开始向琛辰两人讲述起了兄长陈汉盛与这间实验室的故事——也就是他刚才所回忆的故事。

  琛辰两人跟在他身后默默地听着这个属于一名医学家的浪漫梦想，脚步也随着陈汉明而变得缓慢，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催促。

  “所以，”琛辰听完了陈汉明的故事，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沉睡中的克隆人，一瞬间觉得那一张张平静的脸也生动了起来，“这里的克隆人都是你兄长陈汉盛为了试验研制出解决变异死亡细胞的药而克隆出来的？”

  “是的。”走在前面的陈汉明微微点头。

  “这里的所有克隆人都感染了变异迪恩兹细胞？”

  “是的。”

  琛辰沉默。

  他们终于走到了大厅的尽头。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与其他克隆人别无二致的躯体，但这也是这里最后的一具人体了，因为就在他的旁边，还有两个空荡荡的休眠舱半敞开着玻璃盖，地上的电源也明显没有连接。

  如果此前有人将这具人体与其他克隆体摆在面前，他们或许不会发现两者有任何的不同，但此刻他们看出来了，眼前的这张睡得平静的脸多了某种慈祥的忧愁。

  陈汉明隔着玻璃将额头与里面的陈汉盛紧紧相贴，伸长了双手拥抱着身下冰冷的休眠舱。

  陆剑在不远处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文间慧，不一会，他走上前来说道：“跟我们回去吧，江博士或许能研究出解决的方法。”

  紧抱着休眠舱的陈汉明闻言摇了摇头。

  “你不想救他了？”

  陈汉明再次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我会继续研究，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过一会，我会亲手摧毁这里所有的克隆人，只留下这个他唯一的躯体。”

  “都不要了吗？江博士也许……”陆剑有些拿捏不准，这并不在他们预估的可能性内。

  “不，还是不要麻烦江博士了。”陈汉明苦笑，“她现在肯定很忙吧？”

  陆剑没有回答。

  “我留意到她的论文无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在近一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陈汉明解释道，即使有零散的几篇其内容也是平平无奇，完全没有她之前大胆的风格——让我想想，是因为奥特曼？”

  陆剑与琛辰瞳孔骤缩，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没接触过任何相关机密资料的人能推测出江雨晴眼下属于机密的研究方向，而这也从侧面表明，陈汉明同样十分聪明。

  但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却在治疗自己兄长的研究上毫无建树，这不得不让人感到绝望。

  咣当——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三人纷纷转身，将目光聚焦到声音的来向，却发现在那一排排休眠舱中间昂然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陈汉盛的其中一个克隆人。

  “什么情况？”琛辰疑惑地看了看身旁的陆剑，却得到后者同样不知道的答复。

  陈汉明第一时间迎了上去，背对着他的脸上无比的凝重。

  “小心！”后面的声音追赶上来提醒他。

  但他并没有停下，除了想知道那个克隆体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镜也在先前的追逐中遗落，让此时的他只看到对面那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与克隆体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但对方一直背对着自己，他无法看到克隆体的脸，但还是从背影的轮廓判断出这个克隆体似乎比平时的陈汉盛更高大、更强壮，甚至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

  陈汉明心中咯噔一下——陈汉盛的所有克隆体应该是完全定向表达陈汉盛克隆时的身体性状，这个克隆体很不寻常。

  当他真正地站到对方的面前时，他才清晰地看到让他脊背发凉的一幕：克隆体的皮肤上布满了粗细不一的绿色血线。这些血线根根从肌肉深处将皮肤隆起，就像一座座虬结起伏的丘陵，在强壮结实的肌肉表面连绵不断，偶尔有一片红得泛绿的平原，那是破损的皮肤里渗出的血。

  “……哥？”他试探性地开口。

  那个克隆体转过身来，一道透明的液体从他咧开的嘴角涌出，接着发出一阵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怪异叫声。

  “桀桀~”

  三人瞬间感到不妙。陈汉明第一时间想要往后退去，但一来他与克隆体的距离不到一米，二来长时间的哭嚎也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以至于他此刻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噗嗤～

  只是感觉眼前一花，他的腹部被克隆体的整节手臂所洞穿。

  “你找死！”身后赶来的琛辰一只手用力将克隆体捅进陈汉明腹部的手臂控制住，另一只手将握着的战术手电高举过头顶，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半圆，狠狠地朝着克隆体的眼睛处砸落。

  克隆体反应很快，眼睛上挑看见来袭的战术手电，未见手上有其他动作，只是将头微微一偏，让琛辰的战术手电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额头上。

  伴随着“咔擦”的一声，战术手电竟然崩碎了开来。

  “这么硬？”

  还没等琛辰惊诧，克隆体的靠近琛辰的那只手臂往外一挥格开琛辰握着战术手电的右臂，而另一只手则挣脱了琛辰的控制，“噗嗤”一声从陈汉明腹部抽出，沾着油腻的血浆便要攻来！

  琛辰瞳孔一缩，借着被格挡开的惯性做出泰拳中的提膝防守姿势，用坚实的肩膀硬硬吃下对方的这记拳击，随即提起的左腿猛地向前一步，另一条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在对方的胸口上。

  克隆体被这一股巨力蹬得往后倒飞而出，一路上洒落下陈汉明的鲜血，接着砸在不远处的一个休眠舱上。

  嘭！

  被砸中的休眠舱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冲击，底部固定的螺栓竟被连根拔起，与克隆体一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表面的玻璃也在休眠舱倒地的瞬间碎裂，内部的休眠液从碎裂处汩汩流出，不一会便在光洁的地砖上形成一片闪亮的湖泊。

  “干掉他！否则后患无穷！”

  陆剑发话了，他此刻正在拿着一块浸染着血的医用纱布按在陈汉明腹部的伤口上，但那一点纱布压根无法覆盖住那巨大的伤口，淋漓的鲜血顺着敞开的大口流在地面上，与另一边闪亮的湖泊交相辉映。

  “正有此意！”

  琛辰一跃而起，从腰间抽出军刀，反握着刀把将锋利的刀刃垂直向下，对准那克隆体的胸膛狠狠地刺下！

  锋利的刀刃如所有人的想象般透胸而入，但没入的伤口处却没有渗出丝毫的血液，就像刺中的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

  琛辰猛地抬头，双眼径直对上克隆体似笑非笑的脸，这一瞬间让他想起前些年在蜡像馆里看到的那些蜡像人脸上的诡异笑容。

  克隆体动了，但不是常人肢体的那种动作，而是整个组成身体的细胞像一团滚烫的开水那般翻腾起来，眨眼间淹没了琛辰握在刀把上的双手，接着是他的手臂……

  琛辰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手臂从眼前这团看起来滑腻得恶心的巨型细胞团体内拔了出来，双手的皮肤在其体内仅仅数秒的功夫竟已肉眼可见的发红，而在更微观的层次，大量的迪恩兹细胞正在疯狂地攻击着他手掌的皮肤。

  嘭！

  又一声似曾相识的巨响，但这一次的声音分贝明显更高——克隆人大厅中所有休眠舱的玻璃在同一时间齐齐破裂，内部沉睡着的克隆体纷纷融化，化作一条条细胞的河流汇入琛辰面前的巨型细胞团内——包括陈汉盛那具真正的躯体。

  巨大的细胞团在融合了其他克隆体细胞的同时，其体内细胞也在飞快地分裂和增殖，不一会那庞大的体型便触及到了地下室的天花，只是轻轻的一碰，看似结实的天花便在这团滑腻的细胞团手上败下阵来。

  琛辰轻盈地往后一跳，再次跃离原地。眼前细胞团庞大的身体已经占据了这个克隆人大厅三分之二的面积，且还在逐渐扩大，他与陆剑只好搀扶着腹部还在往外流血的陈汉明往身后的墙壁转移。

  “现在吗？”危急之中，陆剑扭头问道。

  “不，再等等。”琛辰看了看还在膨胀中的细胞团，沉声回答。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细胞团还要膨胀多久，但如果现在变身，奥特曼的攻击很有可能会被怪兽的持续生长而抵消。

  他再次掏出那根泛着寒光的贝塔魔棒，只轻轻一按，一道一米来长的圆柱状白色光芒在其顶端延伸而出——这是贝塔光剑。

  唰～

  超高温的光剑在水泥钢筋的墙壁中削铁如泥，毫不费力的一划便抠出了一个将近两米的大洞。

  “你们先走，我来对付它！”琛辰说道。

  陆剑点点头，手上用力将近乎昏迷的陈汉明拉到自己背上，脚下步伐明显加快，他们必须要在细胞团毁掉逃生通道前回到相对更安全的地面。

  他背着陈汉明弯腰穿过了琛辰光剑抠出来的墙洞，墙洞的背后是一间类似体细胞冷库的冷藏室，当他们打开冷藏室另一端的门时，眼前骇然是陆剑他们从地面下来的通道。

  在他们的视角里，那团巨大的细胞团底部已快要将整个克隆人大厅占据，但似乎已经接近生长的极限，原本滑腻的表面逐渐转变成有着金属光泽的质感，肥胖的身躯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巨大肉瘤，随着巨大细胞团的每一次挪动把周边的天花和设备撞得稀碎。

  陆剑不敢停留，背着陈汉明沿着楼梯飞快地跑了上去，而这时他才有些许的闲暇向远在广城的科特队发起通讯。

  “我是陆剑！我是陆剑！我们正在汉盛地下的克隆人大厅向上转移，陈汉明受伤严重。”

  “迪恩兹细胞团由于不明原因正在大规模扩张，预计即将成长为怪兽级生物，请求马上发布一级特殊灾害警戒令并紧急疏散周边群众，同时请求最快的火力支援！”

  “重复一遍！迪恩兹细胞团正在成长为怪兽级生物，请求马上发布一级特殊灾害警戒令……”

  他背着陈汉明奋力跃上最后一级阶梯，踏在坚硬地面上的感觉才让他们感到些许的心安。

  克隆人大厅并不在小楼的正下方。

  透过小楼的窗户，他看见了那团巨大细胞团地面以上的模样——细胞团的上半部分并不像他们在克隆人大厅里看到的那般臃肿，而是往上逐渐收缩，至顶端则长出了如同昆虫幼虫般的头腭。

  而在头腭前端，硕大的竖状口器开合间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细齿，一对鲜红色的触角各包裹着一只黄色的眼珠往前延伸。

  或许是身体过于肥胖，它那两只钳子状的爪子就像是霸王龙的小短手那样在胸前胡乱挥舞，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注满了气的膨胀的大青虫。

  此时，一道激光从这头细胞怪兽的脚下猛然扫过，打破了这片寂静的天空，划过细胞怪兽庞大的身躯时闪烁出激烈的火花。

  细胞怪兽怪叫了一声，陷在地下室里的身体蠕动得愈发剧烈，就连陆剑脚下的地面也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是琛辰使用贝塔光剑发出的光束。

  陆剑没有浪费琛辰为他制造的宝贵时间，飞快地使用实验室现成的药物和设备为陈汉明腹部的伤口止住了血，但后者的腹部伤口处却是出现了明显的浅绿色溃疡——他已经被感染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轰隆的一声，细胞怪兽周围的一圈地面再次塌陷，这次的塌陷一直延伸到小楼的墙角才堪堪停下。

  而在塌陷的大坑中，一个银色巨人右手握着拳头挺身站起，径直面对着比自己大了数圈的恐怖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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