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溪暗暗叹了口气，垂下了头，却无意间触及到胸口的冰凉。

“你知道吗？晓长老日日宿在绝尘殿……”

“如今看来，天上天好事将近了……”

“对啊对啊，尊主和晓长老两情相悦，可不知多羡慕人呢……”

“若不是兰浸溪那个伪善的女人，屡屡暗中阻碍，必定早就修成正果了……”

一时间，无数流言蜚语涌入浸溪脑海，胸口的玉环也冰冷了跳动的心脏。

再抬头时，已然是一副阴冷的面孔。她唇边泛着笑意，一步一步地走入绝尘殿。

绝尘殿内，惊鸿翊依旧默默地坐在桌边抚摸着膝上的月光。

“小翊，我来看你了。”

浸溪温和地笑着，坐在她的对面，将温热的汤药放在桌边，苦涩又略带些酸意的药气渐渐弥漫。

未等浸溪靠近，月光便目露凶光，喉咙里呜呜的低吼着。

惊鸿翊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微微点头道：“有劳姐姐了。”

“今日风掠怎么不在呢？”浸溪不易察觉地扫视了四周，故作关心道。

“风掠说，瓶中的彼岸花枯萎，须得以鲜艳的花朵点缀才好。所以便去了花田，想来过一会儿就会回来吧。”惊鸿翊淡淡地笑道。

“只是今日汤药的气味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惊鸿翊嗅了嗅药气皱眉道。

浸溪处之泰然道：“这几日你的病情没有好转，所以巫医便换了个药方，或许会有所增益。”

“嗯……”

惊鸿翊低声道，摸索着桌面。浸溪不动声色，将汤药放在她的面前。

月光立刻从惊鸿翊的怀中跳上桌子，面对着浸溪凶狠地哈气。

浸溪食指立在唇中，无言地做出噤声的动作，复而得意地对着月光挑眉，似乎并不在意它的示威。

惊鸿翊双手捧在玉碗边，汲取着温热。皓腕上的银丝手钏微微泛着光亮，而镶嵌在手钏上的灵石，却深深地刺痛了浸溪的眼睛。

一瞬间，浸溪回想起当初惊鸿翊送自己手钏时的情景。

惊鸿翊那样的真挚的表情，那样真诚的话语，让浸溪一时有些慌神。

“浸溪姐姐……”惊鸿翊突然发声道。

“嗯……”浸溪有些慌乱道。

“你想回到东冯吗？”惊鸿翊说道。

浸溪心中猛地一跳，呼吸凝滞，没有作声。

“其实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从第一次认识你，你便一心追随我，我只信因姐姐愿意陪伴我。而我却忘记了，像姐姐这样的青莲，是不该烂在这摊污泥里的……”惊鸿翊垂眸苦笑道。

“以前的我或许可以欺骗自己，握可以护你周全。而今的我，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废人，我又何德何能，将姐姐留在身边呢？”

惊鸿翊抬头，眼睛空洞无光，嘴角却泛着笑意。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回到东冯，去看你朝思暮想的小珏，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说到这儿，惊鸿翊话锋一转，随即笑道：“不过，无论你去哪里，天上天永远都是你的家。”

惊鸿翊微微一笑，而浸溪早已泪水盈盈。

浸溪未曾想过，惊鸿翊竟然肯放她离开，纵使在她人生黯淡无光的时刻，却依然把所有的一切给自己安排妥当。

而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竟然想杀了一个如此真心的人！

浸溪悔意难当，立刻想要夺下惊鸿翊放在唇下的药碗。

可未等她出手，月光便猛地扑了上去，打翻了汤药。

惊鸿翊手背被猝不及防地抓出三道血痕，身体也因月光的猛扑，而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小翊！”

“翊儿！”

不知什么时候，风掠已经到来。

他急忙扔下手中开得正艳的彼岸花，跪在惊鸿翊身边扶起，又眼中尽是心疼，小心仔细地捧起她的手腕，查看着她的伤势。

只见惊鸿翊凝脂般的肌肤被烫红了一大片，手背的那三道深浅不一的抓痕也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惊鸿翊疼得蹙眉，额头沁出点点冷汗。

月光想要靠近，却又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般，畏惧不前，只是用紧张又愧疚地看着她。

“翊儿，你怎么样？”风掠关切道。

“无妨，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惊鸿翊忍下疼痛，摇了摇头说道。

“只是月光向来温顺，不知为何，今日竟如此反常。”

听到惊鸿翊的话语，浸溪心头一惊，不安地看着月光。

月光凶相毕露，露出尖锐的牙齿，背高高的弓起，旗帜般的尾巴高扬，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爪子也焦躁地划着地面，蓄势待发。

惊鸿翊看不见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皱眉努力地辨别着声音。

风掠脸色不明，有些警觉地看着浸溪：“月光虽然一直对你不善，却未曾这样凶狠异常，翊儿不能视物，如今知道真相的，便只有你……”

“这究竟是为什么？”

风掠直截了当地发问道，不给浸溪拒绝的机会。

浸溪张口结舌，面对风掠毫不躲避地目光，心中慌乱不已。

浸溪不能把事实告诉风掠，可是一时间却也不知怎么回答。

她看着风掠，神情慌张，不由自主地后退着。

浸溪生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

然而未等她踏到门口，便被月光拦住了去路。

“告诉我！为什么！”

风掠第一次厉声逼迫着浸溪。浸溪心中害怕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风掠我没有……我……”浸溪慌张地解释道，可眼中的躲闪却让风掠更加生疑。

“罢了，风掠，这次或许只是个意外。”惊鸿翊握着风掠的手腕宽慰道。

“可是月光分明意有所指，我们不能置之不理！”风掠心生疑虑，皱眉说道。

“够了！”

惊鸿翊突然吼断风掠的话语，继而舒了口气，放缓了语气。

“我相信浸溪姐姐，不要再追究了。”

“可是……”

“若是浸溪姐姐想要对我做什么，在这之前，便有无数的机会，不是吗？”惊鸿翊眉头紧皱，面色凝重道。

事已至此，风掠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默允了惊鸿翊。

可月光却不肯放弃，焦急地转来转去。

终于，月光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停下了脚步，走到惊鸿翊面前，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尽是难以言喻的哀伤。

它不再犹豫，缓缓地低下头，闭上眼睛，舔舐着地上残留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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