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清早，余音刚梳洗完，教习嬷嬷便到了，而她也被请去了中宫殿。

一路上，宫中各处都在挂着红绸，为一月后的大婚之日做准备。

原本死气沉沉的皇宫，如今再瞧，倒是喜气了不少。

余音意料中的为难没有，反而是被秦嬷嬷带到了后院中。

远远瞧着，皇后身边站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同龄的女子，而皇后正在与那女子说笑，俨然是一个慈母模样。

余音不禁想起从前皇后待她的情景，皇后是个好母亲，这是无法否认的。

不然，现在裴聿的东宫里，定然早已被各种妾室填满，而不是裴聿轻易两句的不愿，便能作罢的。

但皇后却没有这么做，打从心底里，她不愿意让她的孩子难过。

但也同时想尽各种办法，为她的孩子前途所谋略。

“你我二人怎么说也有过母女之情，坐吧。”

皇后情绪淡淡的，鬓间的几缕白发也不曾染去：“隐约记得你爱吃这些糕点，不知是不是记错了，将就吃吧。”

余音瞧着面前的糕点，都是她从前喜的，一个也没有错，心情是复杂的。

“怎么不吃？”皇后倏尔一笑：“怕本宫下毒？”

“不是……”余音拿起其中一块糕点，小小品尝了一口气，却是莫名眼眶有些湿润，低垂着眼睫，轻声道：“回到西域后，我认了亲，可双亲早已离世，只剩下了皇兄，您的关怀，让我觉得像母亲。”

皇后轻轻一笑，并未出言安慰，静了半晌，缓声道：“如若你想要母亲的关怀，本宫可以给你，但是你与聿儿的事情，本宫绝不会同意。”

余音眼睫微颤了颤，默默听着她言。

“你如今是贵为西域长公主，与聿儿的太子身份般配，本宫这一点无法否认。”

皇后话锋倏地一转：“可抛去皇家的这些身份，本宫也是聿儿的母亲，你可有想过，你曾经顶着的是聿儿亲妹妹的身份，你们二人是以兄妹身份相处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若让聿儿娶你，这天下之人又会如何去想聿儿，他们才不会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会让聿儿难堪，嗤笑聿儿，说聿儿是个心思不正，觊觎妹妹之人！”

余音呼吸微变，指尖微蜷了下。

“就算聿儿不在乎名声，他只要你，可你曾想过，他当初助你逃走，是欺君之罪，若是你的公然出现，只会让聿儿置身于危险之中！”

皇后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一旁的女子连忙安慰：“母后，太医说您的身子不易起伏过大。”

余音抬眸瞧了眼说话的女子，恰巧与那女子目光相投。

与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一样，怯弱却又懂事。

当初她们二人一同遇难，是裴微将玉佩给她后，毅然决定出去引开追来的人。

余音在心里记的她的恩，所以哪怕被老头抓住，误认成了公主，也并没有否认。

望着裴微跑走的身影，她只希望裴微能够平安，别像她一样，明明躲藏的那样好。

眼见老头都带人离开了，可不知为何又返了回来，将她强行抓了回去。

“微儿懂事，本宫无碍。”

皇后轻拍了拍裴微的手，又将余音的神思引了回来：“本宫承认，你西域公主的身份会给聿儿带来好处，你也是聿儿的好选择，可你却不是聿儿的唯一好选择，你若是执意与他一起，那便是毁了他前途的那罪人……”

“皇后娘娘，您想说的，我都清楚。”

余音打断她的话，起身朝她行了一礼：“我今日来，也是想与您说，您所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我如今有了婚约，也很爱他。”

皇后有一瞬的探究。

“您放心，我能摆清自己的身份。”余音的声音很淡：“况且，我当初之所以接近太子殿下，也全然是为了保命，对太子殿下并无别的任何情谊。”

皇后目光落在她身后一处，又问：“当真？”

“绝无半分作假，我可以向佛祖起誓，如若我说了一句假话，便不得好死。”

余音说的决然，面上更是没有半分波动：“如果无事，小女便先回了。”

然而，她刚转身，便迎面见到了裴聿。

四目相视。

裴聿眼底的失落丝毫不掩，直勾勾盯着她看。

余音面不改色，朝他行一礼，就要离开。

“我们谈谈。”裴聿紧扣住她的手腕，目光微闪，却不离她。

“没什么好谈的。”余音始终不去看他，声音也有些厌烦：“我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太子殿下若是再纠缠，当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听着她的问，裴聿怔了许久，才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轻嘲一笑：“你方才的话，让孤有些错觉，像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本就是肺腑之言。”余音抬眸看向他，拧眉厌烦道：“是太子殿下分不清罢了！”

裴聿垂目望着她，眼底情绪变了又变，好半晌，才艰难开口：“孤不信。”

“随你。”余音不咸不淡丢下这一句话，便径直离开了。

裴聿望着她的身影直至不见，才看向皇后说：“母后，方才她所说的，儿臣全部不信，日后您也莫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你为何不信？”

皇后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气，语气莫辨道：“聿儿，如若她真的爱你、非你不可，凭她现在西域长公主的身份，只要她坚定勇敢的选择你，又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你父皇也不可能真的将她杀了，可她却不愿意为你这么做，不愿意为了你付出任何，你看的很清，不是吗？”

裴聿张了张唇，无从辩驳，只能缓缓垂下了眼睫。

“如果她真的爱你，就不会舍得看你自己挣扎在这泥潭里。”

“如果她心里有你，又怎么会五年不曾出现。”

“如果她也非你不可，方才对你又怎会流露那样厌恶的情绪。”

皇后的声音极淡，却是每一字都狠狠扎在裴聿心上，让他失声。

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后，不论她如何，儿臣的心都不会变。”

“你这般自私，可有想过本宫与微儿？”皇后轻咳了几声，帕子上多了一些血迹：“本宫没有多长时间了，一旦本宫倒下，你父皇，与朝中静妃的势力又怎会容你，到时，你不单单会丢了她，还会丢下你所在意的所有人。”

裴聿嗓间微哽，说不出一句话。

“聿儿，这世间不单单只有情爱一事，你身为太子，就理应肩负起你的责任。”

“你此刻不单单是你自己，你背后还有无数支持你的人，你一旦被废，可想过成千上万，乃至几座城的人都会被你连累而没命？”

“聿儿，支持你的人若是知晓，你为了一个女子在这里不顾一切，可有想过他们会寒心？”

“他们为守你的太子之位，心甘情愿去死，不计其数，他们难道就没有妻儿，没有心爱之人？”

“走出母后对你的庇佑，你好好瞧瞧，这天下并不太平，你的太子之位更是岌岌可危，如若没有他们拼死拥护你，你早被你父皇废了！”

裴聿静静听完，好半晌，才闭了闭眼，低声道：“母后，儿臣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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