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卡和莱昂浅逛一层迷宫，就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海利瑟斯馋肉了，这只阳光老鼠给她吃。然后，海利瑟斯前阵子身体消耗大，这只参怪也给她吧。剩下的都给你，莱昂。”

  莱昂笑道：“我要这么多金币做什么？现在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战争总会结束的，钱放在你手里比在别人手里安全。”

  “可惜一层只有这么点东西，以后再慢慢探索深处吧。”

  两人看到了魔族的尸体，心中一惊，又看到海利瑟斯完好无损地站在一边，又松了口气。

  “海利瑟斯，今天有肉吃哦。”

  梅尔卡笑着走向她，海利瑟斯却只报以冷笑。

  梅尔卡只当她独自面对魔族，自己和莱昂下去玩儿，战斗疲劳又心情不好。

  “辛苦了，海利瑟斯，有受伤么？”

  “当然没有。”

  似乎又是正常的，只是语气有些冷淡。

  他们回到了城内，一如往常，吃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梅尔卡轻轻从背后抱着海利瑟斯，没有更多动作。

  海利瑟斯却突然转身，面向他不说话，眼睛里有些凶狠。

  梅尔卡抚摸她的发梢，柔声问道：“睡不着吗？明天会顺利的，你一定能得到赐福宝石。”

  似乎被他的柔声细语唤回了几分神志，海利瑟斯没有说什么，垂下眼睛试图入睡。

  现在的天气已经有几分冷意，风从窗缝吹进来，海利瑟斯下意识往梅尔卡怀里拱了拱，自然而然把手环在了他的腰上。

  “海利瑟斯冷吗？”他反应过来，搂紧了她。

  梅尔卡的怀里很暖和。

  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受，好像想到了很多快乐，快乐里又包裹着黑色的死亡。她觉出自己不对劲。

  “今天那个魔族，施展幻术，让我看到了你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的婚礼。”

  “啊！不可能的，我不认识什么女孩，我认识的女孩你都认识。你没有被迷惑，对不对？”

  “当然了。太假了。你肯定要在月神殿办婚礼的啊，他可能补不全画面，只做了个很简陋的场景，草坪，花环什么的。”

  “我明白了。你还记得垂绒林那个特别喜欢看戏似的，那个叫伊苏……什么什么的魔女吗？”

  “记得。”

  “她好像就在模仿人类的情感似的。”

  “我明白了，魔族积累的经验，有战斗的也有生活方面的。看魔王需求使用，越厉害的魔族，就会越狡猾。”

  “你不是轻松破解了？说明不强。”

  “与其说我破解那个幻术，不如说我识破了对方拙劣的谎言。但他其实很强你知道吗？身体复原能力很强，没想到法力那么弱。我挖了他一只眼睛。”

  “那另一只呢？”

  “另一只……没管，总之他死了。”

  精神魔法一般是通过视线施法的。

  “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海利瑟斯想说没有，但心中那黑色的杀心正在蔓延。

  她突然狠狠咬向梅尔卡，过于用力，在他脸上留下了齿痕。

  “疼……海利瑟斯冷静。海利瑟斯。”

  “啊？哦哦……我走神了。”

  她觉得这是一时冲动。

  “没什么不对劲吧。”

  她没有说自己那一瞬间强烈到想要杀死梅尔卡的恨意，海利瑟斯心想：我可能还是对此前的事不满，暗暗地恨他，和好容易，很难如初。

  只是，这没必要告诉他，徒增烦恼。

  “战士很难抵挡精神魔法，海利瑟斯意志坚定，应该没问题。”

  “夸我也没用，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笑着，又咬向他的肩头，梅尔卡感觉这一下更狠了。

  “海利瑟斯，忍一忍吧，我知道你吃了新的药丸，但你的身体……至少再过一个月，好吗？”

  闻言，海利瑟斯僵硬起来，讪讪收手。原来这股爱恨纠葛的烦躁，只是欲望。怪不得如此烦躁。她笑自己饥渴。

  再次闭上眼睛，婚礼画面又开始在她脑海里回放。她不认识那女孩，恨也落不到别人头上，她只想把梅尔卡撕碎。

  她那么爱梅尔卡，把他当作世间唯一的牵挂，把他当那么多糟糕男人中的一个特例。

  然而他却伤害她，离开她，背叛她。

  该死，该死，该死……

  不知不觉，海利瑟斯掐住了梅尔卡的脖子，双手慢慢用力。

  糟糕，感受到皮肉的温度与回弹后，海利瑟斯才意识到她仍在中术状态。这是类似心理暗示一样的长效精神魔法。

  她会把梅尔卡掐死的！

  感受到颈间传来的力度，梅尔卡不可思议地睁开了眼。他无声地大口喘息，想要多吸入空气避免窒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还在继续用力，海利瑟斯恢复了一些意识，事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我会要了你的命啊！快反抗啊梅尔卡！

  梅尔卡却只是瞪大眼睛，她喜欢的棕色眼睛，深情而绝望地看着海利瑟斯。

  “我控制不了……快做点什么，梅尔卡。净化术还是什么！”

  没有用的，她力气太大了，梅尔卡完全不是对手。他念不出咒语，手的力气也只够扒着她的手。

  她要命令自己的身体停下。

  海利瑟斯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专注起来，想要夺回对肌肉的控制。

  “这副身体是我的！”

  被利刃穿伤一万次的人，是海利瑟斯啊！魔族的卑鄙幻术激怒了她，她怎能忍受战利品被抢夺？

  还回来。

  给我还回来！

  大脑只是乱糟糟的，头晕目眩，黑色的恨意仍在扩散。

  “我要梅尔卡活着！停下来！停下来！”

  终于，她把手松开了。

  他没有动静了。

  海利瑟斯立刻被痛苦浸没。

  “我杀了他吗？小梅尔卡……”

  正悲伤时，梅尔卡呛水似的，剧烈咳嗽起来，慌忙抬手：“净化……术，咳咳咳……”

  海利瑟斯转悲为喜，她想去看看梅尔卡的脖子有没有事，却不敢碰他，怕他有恐惧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即便是恨，她又怎么会恨到想杀了梅尔卡呢。

  太大意了。

  “对不起……”

  “对不起。”

  竟是异口同声。

  梅尔卡道：“我早该想到，那种有求生欲的魔族，不该只是这种程度的魔法。他应该是特意设置成潜伏状态，让人夜间发作。”

  “你问我了，是我没说。我以为我是真的……有点恨你。”

  “说到底是魔族太狡猾了。”

  “越来越难对付了。手段也在变复杂，被玩弄心智的感觉真糟糕！”

  “海利瑟斯，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错。”

  “不，我知道……我真的有点怨恨你，对不起。”

  “还是为那件事吧？”

  海利瑟斯点点头，她说了，要原谅他。没想到还是会恨，才给了魔族可乘之机：“图塔不是说，心意相通没有秘密的人，中不了她那个精神魔法吗？我以前觉得，我和你肯定能免疫。现在我心里对你有恨。”

  “正常的。因为我们的人生交织在一起，如果不爱，就没有恨了。你很爱我不是吗？你甚至还能在那种情况下，自己停下来了。”

  “我只是愤怒于自己的身体被支配而已。我不喜欢翻旧账，我感觉为一件事情道歉一次就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的爱会被这件事反复消磨吗？”

  “不会。”

  “为什么？”

  梅尔卡摸着自己的脖子，道：“死在你手里的感觉很幸福。我知道了。”

  “什么啊！你在回味吗，难道？”

  “……”

  不说话就是猜对了。

  也许他也被压在心里的愧疚折磨了太久，非要被她“杀死”一次，他才能重获新生，没有负担地继续爱她。

  而海利瑟斯，则在包藏杀心的一瞬间，更加明白自己的心。非理性的爱，与死亡有关，但最终超越死亡的爱。她愿意与这个人纠缠在一起。

  “太奇怪了，梅尔卡。”

  她终于放心去轻抚他被掐出红痕的脖子。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比刚才还乱。

  “腰刚才是不是挺了一下？”

  “没有！没有……睡吧。”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吻他，歉疚道：“不给自己上个治疗术什么的吗？”

  “没受伤，这种痕迹……”

  明天怎么见人呢？

  “我给你盖几个新的上去吧。”

  海利瑟斯根本不跟他商量，她是个坏心眼的女人，她终于能像以前那样对他，心里不再沉甸甸。

  “别，海利瑟斯，你别乱来。”

  “我已经没事了。”她脸上带着笑，用那双刚刚差点杀死他的手，揉向别处，梅尔卡意识到，海利瑟斯这次才是真想要他的命。

  恳求着，隐忍着，他不想给她带来风险。

  海利瑟斯却不这么想，她以为两个人之所以把本该抛却的痛苦延长到现在，就是缺少一场能让人忘掉一切的极乐。

  “别拒绝我，小梅尔卡，听我的话。”

  梅尔卡的眼神早就不清醒了，强撑着不许海利瑟斯再靠近。他心想：你为什么是这种不长记性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女人，我该拿你怎么办……

  残酷地杀死对方，再用极端的快乐把人救回来，他们这一晚就在做这件事。海利瑟斯再次领悟了北风之神的教义，梅尔卡大叫着，说她乱来。她认为自己并不是乱来，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她的虔诚。

  梅尔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一刻挣脱：“我去帮你擦干净……”

  这不是可靠的办法，但多少心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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