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能听出沈俩的怅惘，她想起什么似的问：“二哥，之前二嫂说你是来城里学习的，这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借口？”

  这个沈玖知道，他以为是二哥被误会了，于是想替二哥解释：“不是的阿芸，二哥是真喜欢看书，他之前下地都会带着一本书。”

  沈俩微微沉了声：“阿玖，可以了，咱们快点走吧，一会晚了他们该担心了。”

  沈玖点头，握柳芸握得更紧：“累不累？我背你？”

  柳芸表示不累，她能感受到沈俩的惆怅，不止是沈俩，其实那些个对知识有着渴望的年轻人在这个时候都是迷茫的，无助的。

  她听二嫂说二哥想争取工农学兵的名额，这估计是真的，可这个名额多难得？又有多少已经被内部消化掉了？

  之前她不说是因为不知道沈俩对知识的态度到底是什么，现在明白了，两人又达成了合作关系，她也就没什么好保留的了：

  “二哥，你信不信高考很快就会恢复？”

  这句话音刚落下，沈俩整个人都震了震，惊讶得连动作都变得迟缓了不少，他整个人就像被定在了原地似的，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回头，“你别乱说，这种事情你在家里人面前胡说八道就算了，传出去的话事情就大了。”

  沈玖听二哥这么说了以后也紧张起来了，他握紧了柳芸的手。

  柳芸在沈玖的手心里按了按，让他放心，然后看向了沈俩。

  其实沈俩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想相信，但又不敢相信，而且还担心柳芸说出这种话会给她自己招来麻烦。

  柳芸知道，这是因为他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尽管没有人和她说过，可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沈家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面应该也并不好过，甚至过得很艰难。

  但更令人痛心的是经历了那段时间之后每个人身上的麻木，麻木地干活，麻木地吃苦，麻木地把这一切当成本应该存在的东西。

  毫无希望地活着。

  她换了一副更加郑重的口吻，甚至为了让这段话的真实性得到保证，她思索了一下，把原主的养父母给搬了出来：

  “二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很早就得到了消息，高考是绝对会恢复的。你应该也听说过，我的养父是h市有名的大厂长，今年年初我下乡之前就听他说过这件事的，他说最早年底的时候高考就要恢复，让我放心下乡。”

  当然了，除了大厂长的身份以外别的都是柳芸瞎编的，不过等再过两个月，是不是瞎编的沈俩自己就能知道了。

  沈俩的眼睛慢慢开始闪烁着异样的光亮，柳芸分明都能从他的脸上看见希望了，可那光亮又很快暗淡下去：“知道了，谢谢你，我心里有数了。”

  就算恢复了又能怎样？本来争取名额的事情就是一个幌子，沈俩是喜欢学习知识，可他已经有小家了，他要是走了春梅怎么办？虎子又怎么办？

  柳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只说：“没事，眼前重要的是咱们的合作嘛！我也相信有一天我们的买卖迟早可以放到明面上来！”

  这个她就不敢说了，计划经济逐渐开放之前是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的。

  沈俩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心里也有了些希望。

  从决定和柳芸合作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过回头。

  三人在河边把脸和脖子都洗干净，又把货先藏在了外面才回去的。

  回去的时候，厅屋还隐隐约约亮着煤油灯，沈俩回头说：“估计是在等你们，你们一会好好想好怎么说。”

  柳芸点头，“想好了。”

  想是想好了，可进去面对整整齐齐一家人的时候，柳芸的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尤其是婆婆林彩霞一看见她就迎了出来，眼神里面更是期盼。

  柳芸把林彩霞给她的钱和票拿出来，小声说：“娘，不是怀孕，就是有点热感冒，医生说不要紧。”

  这钱她不敢动，也不能动，沈家的人都希望她给沈玖生个孩子，可柳芸做不到。

  做不到，也就不能接受他们在这一方面对她的好。

  听见柳芸没有怀孕的消息，林彩霞有点失望，不过她也没有收下这钱，勉强笑着说：“这钱你留着吧，你刚嫁进来，彩礼也没在你身上，你手上多少是要留点钱的。”

  这事难得江春梅没啥意见，她进门的时候婆婆也给了钱的，而且她的彩礼也都在她手里，虽然后来偶尔填补家里，慢慢花掉了。

  张婷女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没有怀孕。

  她摊开了手心，里面是一张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的手帕，她赶紧摊开。

  她暗骂自己用得着这么紧张吗？一会儿都不好送出去了。

  “好了好了，都回去睡吧，老二和老三两口子都回来了！”

  林彩霞吆喝一声，大家就都起身了，除了张婷女让沈壹自己先睡，她留在了外头。

  沈俩和江春梅进屋之后，眼看着媳妇回头一脸询问的样子，他赶紧先开口：“挣了八毛。”

  江春梅瞬间笑开了花：“真的？真的是八毛？”

  沈俩看着媳妇这些日子难得的开心，表情逐渐温柔了下来，他直接把钱拿了出来：“我还能骗你？还有两张半斤的粮票，你去给岳父岳母送过去吧，之前不是说姐夫给娘买的糯米娘可稀罕了？”

  江春梅还有个嫁到城里的姐姐，两人出嫁之前关系不错，后来出嫁后僵了一段时间，但最终是和好如初了。

  不过江春梅的姐姐江冬梅却一直不是很待见沈俩，当初江春梅要和沈俩结婚江冬梅比江父江母还反对，后来看见妹妹过得不好，就更坚信自己是对的了。

  所以总是暗搓搓地拿沈俩和自己丈夫比较，比来比去江春梅的心里也没面子，所以每次姐姐回来她都刻意避了过去。

  看见这两张粮票江春梅很开心，但是她只收了一张：“我拿一张就成，另一张你留着，下次找个借口给娘吧。”

  她可不会只偏袒自己娘家。

  沈俩笑着把两张票都塞到她的口袋里，“我能找什么借口？娘要是猜到我在做什么以后可就啥也没了，你都拿去，娘那边我心里有数。”

  “成！”

  江春梅捧着丈夫英俊的脸猛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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