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沈黎呆坐在窗前，眼睛因为哭过高高肿起。

  京都的这个冬天并不好过，这会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天空灰蒙蒙的，好似就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病房内空调温度调的并不低，可沈黎还是觉得手脚冰冷。

  霍明城从外面打完电话进来，看到她在发呆，单薄的背影更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倔强。

  “小羽的情况目前还没有那么糟，你不用太担心，护照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最迟明天就能处理好。”

  她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转过身来。

  “好，谢谢。”

  “这不是小事，你真不打算和顾景程商量一下吗？你生病怎么没看到他？”毕竟法律意义上，他们是夫妻。

  后半句话霍明城没有说，只在心里默默想着。

  听到他的名字，沈黎刚刚平静下来的内心又泛起一阵涟漪。

  顾景程吗？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情，沈黎焦头烂额都无暇想起他了。

  沈黎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他、有事在忙，我的事情也不需要旁人做主，我会尽快养好身体，配合M国的医生手术。”

  霍明城拧了拧眉，看着沈黎垂眸难受的模样，心脏蓦的一阵钝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因为过于用力手背的青筋暴起。

  他有些后悔把真相告诉沈黎，后悔在这个特殊时候、用这样卑鄙的方式逼她不得不做出他早就想好的那个选择。

  其实霍明羽的病并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也并没有到一刻都等不了的地步。

  散落一地的文件已经被一页一页拾起来，就静静地放在沈黎面前的桌子上。

  那些东西也都不是给霍明羽打扫房间的时候无意看到的，霍明羽那么谨慎，他小心翼翼用生命想要保守的秘密，怎么会让这些东西轻易被人发现。

  此刻他有些恨自己的心思缜密，恨自己当初为何要找人调查，为什么不稀里糊涂当个毫不知情的傻子！

  “你说他怎么这么傻，明明我就可以救他，他为什么不要？”

  沈黎自言自语道，忽的又笑了起来，“呵，可他还挺聪明的，还知道弄个假报告糊弄人，这脑子是不是遗传了霍家优秀的基因啊？”

  “这么一想的话真正蠢的人好像是我，他说没配上型我就信了，我怎么就信了呢？”

  边说着，她竟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

  “别这样沈黎，你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霍明城沉声安慰道。

  奈何这样的安慰实在是太轻了，沈黎已然陷入了深深地自责情绪，钻了牛角尖，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当初她和霍明羽的配型是成功了的，她是可以给他一颗肾，让他同正常人一样生活的。

  可霍明羽隐瞒了这个事实，弄了一份假的报告去骗她，这一瞒竟是再也没有要告诉她的打算，便是自己病情恶化，他也不打算说。

  要不是霍明城今日将真相赤裸裸摆在她的面前，只怕沈黎永远不会知道。

  沈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脸顺势不动声色擦了脸上的泪痕，换上了一副毫不在意的笑脸，似乎一个小时前扯着霍明城袖子哭的死去活来的人不是她一样，说话的语气也轻快起来。

  “你也别丧了霍总，怎么想这都算是件好事，等我到国外去做了手术，就能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弟弟了。”

  “哦，不，是咱俩，咱俩的弟弟。”

  沈黎走到桌边，将霍明城带来的保温桶打开，原先的那碗粥已经凉了，她便重新倒了一碗出来，温度刚好，她很快就喝了个精光。

  她得要好好保持体力，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霍明城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指尖轻轻碾了碾。

  “你看我干嘛，你也要喝？”沈黎睁着一双像核桃似的眼睛看他，看的面前的人心绪更加烦躁了，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多么的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莫名的烦躁思绪在心头荡漾开，想点一根烟的冲动愈发强烈。

  霍明城沉着脸与她错开了视线，抽了纸巾递给她，“嘴角沾到了，你先休息吧，中午想吃什么给我发信息吧，我让人送来。”

  说完也不管身后沈黎的拒绝，大步出了病房，走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桌上的文件。

  沈黎看人都没影了，也没再继续说，擦了擦嘴角，去了医生办公室。

  手术约在了明天一早，她谁也没告诉。

  霍明城上了车，抽出一个根烟咬在嘴里，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深邃的五官朦胧在烟雾里。

  手臂轻轻搭在车窗上，看向指尖那点猩红，手机响了起来。

  霍明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迟疑片刻，接了起来。

  “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娇软，带着得逞的喜悦：“怎么样霍总，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人家可是费了不少周折呢，你想怎么谢我啊？”

  霍明城眸子眯了眯，带着危险的气息，邪魅勾唇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谢？没记错该是你求着我，借着我的手达到你的目的，你依旧还是那个落落大方心地善良的大小姐，坐享其成的难道不是你吗？”

  “谢我就不必了，我只当是做慈善，以后少来烦我。”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哎呀，你真是好狠心呐，我们明明是合作共赢，你知道调查那些事情费了我多大精力吗？”

  “不过听你的语气事情很顺利呀，那我就再送你个好消息，她已经约了明天早上手术。”

  “呀~瞧我这脑子，这医院都是你开的，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霍明城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我不是顾景程，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很恶心。”随后挂断了电话。

  转头看向副驾驶座被随意丢在那的文件袋，幽深的眼底情绪复杂。

  这时手机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霍先生，沈小姐已经约了明早的手术。】

  舌尖顶了顶腮，他烦躁的将手机关上扔到座椅上，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心中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松快。

  看着指尖燃了一半的烟，忽而他想起，她似乎很讨厌烟味。

  于是他的手就这样静静地搭在窗外，眼看着那抹猩红的火星一点点向指尖靠近，他都没再动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只要想到她，想到那双明媚的笑眼，明澈的眼神，心绪才会有片刻的宁静。

  霍明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指尖已经感到一丝灼热，他眼神才重新聚了焦，将烟蒂湮灭，驱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沈黎醒的很早。

  昨天谢小琴下午来陪了她，晚上说什么沈黎都没让她留下来。

  她静静坐在窗边，看着一地皑皑白雪，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此刻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是顾峥嵘打来的。

  她心脏一紧，想到了那双布满皱纹拉着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

  忽然，手机屏幕上“啪嗒”落了几滴水滴，是她的眼泪。

  沈黎静静看着电话自动挂断，又再一次响了起来，她依旧没有勇气接。

  她怕一听到顾峥嵘关切的声音，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和积攒的勇气会瞬间溃败。

  护士过来喊她，可以过去手术室了，她“哦”了一声，慌乱的将手机静音塞到了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不受影响。

  愧疚的说了句：“对不起爷爷。”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颊被烫的生疼，她这几天好像特别爱哭。

  护士出去半晌没看到她人，又折回来喊了一遍，她才胡乱抹了眼泪跟了出去。

  ——

  沈黎像是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醒来，一切就都能回到原点···

  可一睁眼，不是梦！

  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去，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愧疚和心上永远抹不平的伤疤···

  后来的沈黎，常常在想，若是那一天，在那一连串的未接来电里，她接起了一个，哪怕只是一个···又或者，只是回复一条信息，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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