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松了一口气，从眼皮底下瞥了宋徽之一眼，却见他的目光压根没落在自己身上。

“本郡主要出门，此次出行没带婢女。”叶安暖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她望向燕凌儿，故意道，“你和我一起，陪侍在本郡主左右。”

燕凌儿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得应答道：“是。”

叶安暖得意地扬起唇角，伸手就想将幕篱递给燕凌儿：“与宋大人出门，本郡主不欲戴这幕篱，你给本郡主拿好了。”

“郡主。”宋徽之微微蹙起眉头，适时开口，“这幕篱上有宝石饰物，十分贵重，她身份低微，怕是会脏了郡主的幕篱。”

叶安暖见宋徽之贬低燕凌儿，越发高兴，径直收回幕篱：“徽之，你说得是，我的东西，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拿的。”

三人乘马车一路来到新兴的那家首饰铺子，甫一踏进铺子门，伙计便认出了叶安暖，慌忙下拜：“拜见郡、郡主，拜见这位大人！”

“你们坊主呢？让他出来。”叶安暖蹙起眉头，不悦地用手帕捂住鼻子。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慌慌张张的，周身气息臭不可闻。

“是、是。”伙计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向坊内寻去。

不多时，便有道身影映入几人的眼帘。

那人毛发、眸色特殊，五官轮廓分明，极具异域特色，分明是个蛮夷人。

“郡主万福金安。”思钦布赫对叶安暖行了个极为简单的礼，朗声笑道，“郡主金尊玉贵，何不知会我们一声，小人定将首饰送上门，任凭郡主挑选，何须郡主多跑一趟。”

叶安暖面色一僵，目光游移。

她自然知道首饰铺子可以将首饰送入府，但她本就是为与宋徽之一同出门而来，是故意为之。

蛮夷人果然粗俗，非但行礼不标准，没有规矩，现下连基本的事态都看不出，拂了她的面子。

即是蛮夷人，叶安暖也不好怪罪，只得冷哼一声：“坊主这是什么意思，这首饰铺子，旁人来得，本郡主却来不得吗！？”

思钦布赫微微一怔，旋即摇摇头：“自然不是，郡主到来，小店蓬荜生辉。”

叶安暖神色这才缓和几分，她轻咳一声：“这就是了，算你识相。”

燕凌儿望着思钦布赫的面孔，有几分愣神。

此人分外眼熟，分明就是那日寺庙中人。

那时这蛮夷人十分热心，为她求得了一樽观音神像，据他自己所说，他好似与寺庙中的和尚关系颇好。

燕凌儿总觉得其中颇有几分武力胁迫的缘由在，却也不好多说。

正思忖着，那蛮夷人的目光落在了燕凌儿的身上，琥珀一般的眸中蓦地多出几分笑意：“这位姑娘，又见面了。”

燕凌儿没想到这蛮夷人还记得自己，有几分惊喜：“多谢坊主为我求得神像，未曾想会在此处与坊主相见，当真是巧妙。”

“能再次与姑娘相见，说明你我之间有缘。”思钦布赫哈哈大笑，“缘起法曾言，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所以我与姑娘是有因也有缘……不过我倒要问一句，那樽佛像，姑娘可否将其保存完好？不曾摔碎吧？”

燕凌儿记起上回蛮夷人将佛像递给她时的叮嘱，笑着摇摇头：“自然没有摔碎。”

宋徽之眯起狭长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望着两人的互动。

两人交谈之间毫无避讳，他得知两人于寺庙中因神像相识，这仅仅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罢了。

可是……

宋徽之望向思钦布赫，眸中有几分意味深长。

一个蛮夷人，野蛮粗鄙，不收开化，竟会喜欢佛法？

若是真心喜欢，那可真是难得。

与燕凌儿寒暄过后，坊主带着几人在首饰铺子中游逛。

那边叶安暖将一支钗比在自己的发髻上，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转头笑道：“徽之，这支钗子如何？”

“钗子华贵，与郡主十分合宜。”宋徽之淡淡瞥了一眼。

少女笑容洋溢，满头珠翠，分明是一副美好的场景，他心中却只觉得厌烦。

宋徽之顿了几息，目光不由得投向一旁的燕凌儿。

燕凌儿自小便有爱美的天性，自从燕家败落后，她便衣着素雅，头上戴的首饰也廉价许多，丝毫不引人注目。

此刻一见如此多精致、繁复的首饰，不由得心旌摇荡。

燕凌儿眸中含着赞叹，却始终没有伸手去碰。

直到看见一支银质鎏金点翠步摇时，她的目光蓦地一顿，瞳孔瞬时便震颤起来。

燕凌儿双手轻颤，不受控制地上前，将那支步摇十分珍重地捧起来。

无他，这支步摇是她年少时所有。

这支步摇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与其他首饰为一套，共同组就了一套银质鎏金点翠头面。

这套头面采用缉缀、点翠等工艺，嵌有种种纹饰，共有十七件首饰，有流苏点缀，若将其佩戴，行走时摇曳生姿，十分优雅。

燕凌儿目光紧锁这支步摇，思绪却飘到了极为遥远之处。

她清晰记得，这套头面极难凑齐，她当年央求了舅舅许久，他才一件一件为她凑齐，摆在了她的妆奁中。

燕家受难后，她将首饰尽数变卖，这套头面她留到了最后，最终还是当了出去。

一见故物，她尚有几分恍惚。

“姑娘对这件首饰感兴趣？”思钦布赫站在燕凌儿身旁，琥珀色的眸中有几分意味深长。

燕凌儿微微颔首，思绪还未完全脱离：“是，它……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思钦布赫道：“看来姑娘不仅和我有缘分，与我们老板同样也有缘。这支步摇意义非凡，是我们老板千辛万苦搜罗了来，送给他外甥女的。”

外甥女！？

燕凌儿蓦地愣住，不由得握紧了步摇。

究竟是巧合，还是……

陆泽舟注意到燕凌儿的愣神，眸中有几分讳莫如深。

一只手伸到燕凌儿身前，径直夺走了那支步摇。

叶安暖左右打量着步摇，眸中沁出几分不屑的笑意：“这种步摇……你喜欢这种素雅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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