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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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在哪看到一段文字,说,“不管你肯不肯承认,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存在莫名其妙的分手,所有的分手都是有迹可循蓄谋已久后的一次爆发。心动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感情变淡却不是一秒钟决定的。我一直很认可一个观点:真正的分手都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定是积攒了很久的失望才说出口的。”
当这它来临时,爆发时,痕迹越发鲜明。宋井桐想,程向阳跟她说出这番话,一定是积攒了足够多的失望,失望终于绝望。她何其吝啬,他已为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吝啬到迈出一步都不愿,所以他心灰意冷了。靠近、牵手,终了了,这大约是故事的结局,他们的结局。
宋井桐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那次仓皇挂掉电话后,她似乎跟他或者说是跟自己较着不知名的劲。她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生活,两点一线,忙于其中。她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哪怕他的电话亦是寥寥无句敷衍了事,心中生出仅此一点的炽热被临盆的冷水浇灭。
很多时候,人喜欢骗自己,用编织得特别美丽的借口骗自己。宋井桐美曰其名为给予独立空间,不闻不问、不约束,她变成了最起初时的样子,冷若冰霜。
好多次,他的声音极其疲惫,话语里化不开的浓重。电话这边的她,几乎可以估摸到他那一刻是怎样的表情:微微倚着椅子靠背,疲累地阖合着眼。她心疼的话语几次欲出,到了嘴边又止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她呐,骨子里有着冷漠的劣根,即便是对她万般好的人也不例外,只要有一点矛头心中便支起保护的盔甲,层层防御。
“我好想你……”依旧如第一次时那般好听的声音,不同的是语调变了,更绵长,更深邃,有如漂洋过海的深沉。
宋井桐第一次见他时,是被这幅嗓音吸引的。因这魅惑极致而动人的声音,她才抬头看向他。可这时,她忽略了他这声音道,“没什么事我先上课了,再见。”礼貌尚在,疏远夹杂,温情不负。
这是宋井桐记忆中,最近一次通话内容,屈指可数的几个字。她听清他无奈的轻叹,眷恋不舍,挣扎一番之后忍住自己的思念,“好,去吧,别太累了。”但是,她连这一句话都没有听完,匆忙带着粗鲁挂掉电话。
有些人,需要相处后才发现,并不会达到自己预想般的美好。她,大概属于这类人。
恋爱起初,女人往往不会给男人打满分,常常只有八十分左右,男人往往会打满分。随着渐渐的相处,女人会把分数提上去,而男人会把分数降低,直至低于一个值。也就是说,女人的爱会慢慢增加,男人的爱会减少。可以的话,她想知道,那么到底他给她设定最低值的分数线在哪里?毋庸置疑,她的分数一定低得超乎想象。正如宋惜日不是合格的父亲一样,她不是合格女朋友。在与人相处这方面,她的修为极低。
风动枝头,泛黄的落叶随风飘舞,转眼已是海德堡的深秋。街头灯火阑珊,明黄的灯光一束一束地闯进空寂的出租车后座,打在她半边脸上明暗交汇。
宋井桐已习惯了这份孤冷,习惯了穿梭在夜晚的城市,伴着月色孤灯。她不再去想世界另一边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闭目养神般闭着眼浅睡,任由出租车带她穿梭在道路上最终抵达目的地。
寂静的空气被一阵轻盈的响声打破,大衣口袋传出手机铃声。前面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瞟了眼,后车座上的人似熟睡般面容恬淡若水。拨打电话的人并未放弃,坚持不懈的铃声听起来急迫。藏在明暗交汇处的那双清明的眼暮然睁开,冷清通透的声音揉碎了人世间残留的温柔。
“你好。”陌生的语调。一度可称为最熟悉的人,而如今宋井桐觉得说上一句话都倦累。
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微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宋井桐一言不发地听着那边说话。貌似聆听,又似没有,反正无论那边说些什么,她都保持沉默。
挂掉电话,累得所有力气都从身体里剥离了。明明她没说几句话,却好累,那感觉犹如脱水的鱼在死亡面前挣扎又不想再挣扎,渴望生存又欲放弃活着。
来电的人是陈玉书,无一例外的话。她质问宋井桐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有没有半点责任?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宋井桐在想,陈玉书怎么就能那么坚持不懈呢?一连几天,每天打好多个电话,说着同样的话,一次又一次表达对她的失望。
眨眼之间,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她们相识近乎有六年了。这些年里,每当她和程向阳吵架,鲜少记得陈玉书是向着她的。刚刚,她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因为陈玉书对她说,“在这场爱情里,我始终觉得你是个自私冷漠的人。桐桐,你总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脱身,总是可以转身说走就走,可是男神不一样,他永远是被困在原地的那一个。”
宋井桐抑制住了咆哮的举动,落在脸上的阴影藏住了她脸上的情绪,加之波澜不变的清冷声调,以至于听起来漫不经心状似毫不在意。她多想说,不是她提的分手,最先宣布结束的人不是她。陈玉书又一句话,活活拦截住了她,“桐桐,你哭没哭过?呵,哭?你怎么会哭?恐怕你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流。”
身体顿时被一只箭射穿,空了个大洞。被误会的次数多了,就再也不想解释了,慢慢的,就觉得能误会自己的人,也没有那么重要了。这句话,真的特别符合她的心境。宋井桐连话都不想讲了,起初她还会争辩试图让陈玉书明白,她说:书书,好多事情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但你相信我,这不是我的本意。
她不想再做多余的解释了,“如果你花国际话费打电话就只是为了这件事质问我,那么,别再打了,等你什么时候有其他话要跟我说了再聊吧。”不凶,但也充满隔阂的语气。
沉默,是最大的哭声。陈玉书不会清楚,所谓的义愤填膺,所谓的为人着想到底让她多难过,一字一句刀剜的难受。她不是不流眼泪,而是觉得,眼泪变得徒劳无功,变得廉价而一文不值。谁不是一边负重前行,一边笑对人生,有几个人是可以开挂的?她为什么要把疤痕剖开,要可怜兮兮而狼狈不堪地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里面流眼泪,换来怪异、怜悯的目光么?
胸口有些窒息,摇下车窗,风从车缝灌了进去,拂在她脸上。昏沉的大脑瞬间清朗了许多,她记起来了,跟程向阳最近、也是最后一次的通话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周之前了。
两周前的那天也是这么晚,也是在这样有风微凉的晚上,去医院做实验回学校的路上接到了程向阳的电话。这边夜色正浓,那边天光乍亮,兴许晨曦中霞光万里。
听到他的声音,多少有些慰藉,至少在一天劳碌奔波、在一个人巡着街头的灯穿梭在离家的城市时。可他,默了许久不开口,这预兆让她心慌失神了好久。
“我累了。”有别以往,程向阳重重沉了口气。
她思索话中的意思思索了近一分钟,他不挂也不催促。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过于敏感,“什么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说着不相关却又相关的题外话。“记得那天你办好签证要离开时,我问你还打算让我等多久?你回答,不等了。你有没有觉得无能为力过?很疲倦过?”他的题外话到此为止,止住没有再继续。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聪明如她听懂了,竟然失语了,喉咙发不出半个字眼。她以为那边在她沉默那么久后会挂电话,却没有,或许他在等她先开口而已,等她识趣一点而已。
大部分男人厌倦了一个女人,在分手的最后一刻,总还是希望保持些颜面。他们不希望做恶人,他们希望保有尊严,他们希望女人先开口提出分手。这样,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内疚,他们有理由安慰自己,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所以,他是在等她先开口么?
意识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只余下空白。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却又听到空气中有一个声音,颤抖得不像是她自己的。然而,却是。“有过。终于,你、我们要……”
“桐桐,好久不见,听得出我是谁吗?”温柔、自信,独特的声音一下可以辨认。那声音岔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她想笑,嘴角牵不动一丝弧度。
“有一天他放弃你了,你也放弃他了,那时候我会回来,回到他身边,勇往直前一无所顾地追求他,不会再给你半点机会。所以,你要好好爱他,狠狠地爱他,不然你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那个曾经说过这话,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的女生回来了。她不惧,并不怕,因为她确信温洳不构成威胁。不,准确而言,这场持续六年已久的追逐里,温洳从来不包含在内。
宋井桐不曾想惺惺作态地与她寒暄,同样温洳亦是如此。她直入主题,如猎物场的捕食者,只有先出击才有胜算的机会,“我跟你说过,有一天我会回来。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她置若罔闻,无视温洳那轻柔的语调中带着的坚韧的宣誓。她开口,清冷如旧,镇定如常,“那你是不是等他亲口跟我说,等确凿之后再说这句话?这么急不可耐,不怕给自己留下不好的名声?再者说,温小姐出去两年,已经不介意这些了?”
温洳被呛声,定了定神,“不管向阳亲不亲口告诉你,何必再去计较?他告诉你,只会让你更加伤心,不是为难你自己吗?你想要的一句话,我很容易做到,你想听我可以给你复述,但是我想你那么聪明,不需要自找难堪。”
“温洳,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插手?”她温愠,声音冰冷。耳边风呼啸,灌进的风把她的手冻得僵硬了,抓不牢手机。手机从她指间掉落在后车座上,她艰难地俯身去捡,起身时脊背再度僵直,下巴微仰一副孤高,“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应由我们解决。温小姐,请你把手机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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