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为师来问你，你们唐家家里是不是也练的有团练呢？”

“回师尊，家中确实也筹办了团练，由我七叔负责，只是我家那些团练比不上琼州团练这般威武。”

“呵呵，那你能说得清楚什么是团练吗？”

“守护乡里，看顾一方。”

“哈哈哈哈！”

赵亨义猛然之间迸发出的畅快笑声，让唐小四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孩子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让师父嗤笑，顿时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用如此窘迫，你说的很对，守护乡里看顾一方，本就是团练的由来。”

在扯满风帆急速行驶在海面上的海船中，甲板上的赵亨义迎风而立，一时之间竟然生出些许英雄豪迈，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文士风流，“朝廷的旨意，让地方乡绅筹办团练，就是为了肃清地方上的不轨之事，甚至因为咱大燕国的官军不太顶用，还生出了守土有责的规矩！

单单这份旨意，背后就隐藏着大道理，咱们爷俩要是掰开了，细细的说，恐怕到海口也说不清楚。

为师今天要教你和朝廷里的营营苟苟没关系，今日只教你一件事，师出有名！”

赵亨义难得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唐小四立马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这和此前那近乎儿戏一般的拜师完全不同，此前所谓的拜师，更像是为双方结盟举行的小小的仪式，而此刻的唐小四，已经真的把赵亨义当做自己的老师了。

人世间的事本就如此简单和肤浅，即便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唐家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也晓得以利益的眼光来分辨和陌生人往来的关系。

在此之前，赵亨义在士林之中，虽然有着偌大的名声，三亚湾的基业也颇具雏形，可是在唐小四眼中，在唐家人眼中，这位苍梧县男所代表的势力还远远不够看！

身处东南沿海，经营着海上的贸易，类似唐家这样的大海商，说是这个时代竟然是最广、认知最全的一群人都不为过！

身为唐家嫡脉，又有唐吉这等手握实权的大掌柜鼎力支持，唐小四从小接受的教育，远非那些身处内陆的世家大族公子哥可比！

海上讨饭生的人都有着一些共性，衡量问题的时候，更加直白和表面化，许多利益相关的东西，都会下意识的选择摆在桌面上来谈，外人看来，手段难免粗鄙。

可这种方式却是千百年以来，自发形成的。

如朝中那些官员一般，一句话里隐含着两三层深意，一件事里藏着七八个心思，在海上可是行不通的！

那些倭寇，那些海盗，那些来自番邦的蛮夷，不管是正经跑船经商，还是刀头舔血妄图一夜暴富的，全都凶神恶煞一般，软弱的和心肠不够狠的，早就被扔进茫茫大海之中喂了鱼虾！

这些人大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说话办事之前必须把利益摆在他的面前才行。

千百年来，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东南海商整体的性格共性，即便是唐家这种壕商，累世富贵，家中的子弟也想尽一切办法聘请名师教导，身边的人，身边的环境，甚至骨子里带着的特性，都会在无声无息之间影响他们的行为和判断。

在拜师之前，唐小四印象中的赵亨义，或许是个文采斐然的大文豪，或许是个善于经营的商人，或许是个善于溜须拍马攀附陈妃的小人，唯独不会是一个能够教授自己生存之道的真正的老师。

诗词歌赋这种东西，和世家大族推崇至极的道德文章一样，在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看来，仅仅是提升自身修养的一种手段，甚至仅仅只是一种装饰。

海上有自己的规矩，想要在唐家掌握一定的资源，想要在今后可以独当一面，想要在自己成年以后没人敢觊觎自己手里攥着的东西，诗词歌赋、道德文章没有用！

或者更加直白的来说，这些东西想要派上用场，必然要投身官场，外出做官，和唐家所拥有的一切相比，唐小四不认为做官有什么好的。

家中亦或者其他海商的子弟，也有通过读书考取功名，这些人去做官，是斗不过那些内陆传承了几百数千年的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的，而在东南沿海一带，朝廷的影响力十分薄弱，大家看中的是真真正正的实力，普通的官员，当真没什么威慑力。

所以，即便是赵亨义身上贴着醒目的陈妃娘娘的标签，一开始唐小四还是没把这位老师太当回事。

并非是年少轻狂，只是利益使然。

至于行商经营方面的成就，赵亨义在旁人眼中或许已经能够算得上传奇了，可是在唐家人看来，些许银钱还不足称道。

十二岁的少年，因为身份特殊，从出生开始，就被许多人寄予厚望，随着他的成长，身上自然就绑定了许多人的前程和利益，类似唐吉这样，几乎赌上身家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的少年，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早就已经学会给身边的所有人和所有关系，衡量出一个轻重缓急。

拜赵亨义为师，仅仅是因为琼州团练的前身玄字营在边镇上杀出的偌大威名。

而眼下，即便带着人紧急驰援三亚湾都怀揣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的唐小四，面对赵亨义，确实实实在在的心悦诚服！

没什么其他古怪的理由，也不存在什么王者霸气，更不会是因为人格魅力，这其中的转变，还是因为琼州团练！

外人很难理解，或者说很难感同身受，对于东南沿海一带这些海上讨饭吃的人而言，鬼方十部和罗刹骸究竟代表着什么！

琼州团练近乎将鬼方十部的手下一网打尽，仅仅逃跑了一艘旗舰和一艘护卫船，这份实力，这份战绩，一旦传扬出去，必将成为整个东海最为耀眼的新兴势力！

对实力最为敏感的海商们必然是趋之若鹜！

而唐小四也是海商中的一员，他对赵亨义态度的转变实在正常不过了。

偏偏的，赵亨义此时主动提及有关琼州团练的话题，唐小四如何会不洗耳恭听呢？

“小四啊，团练不是你家或者其他人家那样用的！”

站在甲板上，被海风吹动了发丝和衣衫的赵亨义，此刻当真有那么几分传道授业解惑的模样，“团练，想要真正发挥出用途，得学会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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