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他是小学毕业，一席黑袍子，戴着博士帽，上面还垂下一根红丝带，一手阅书卷，另一手扶在鼻梁边架着黑色眼镜框，身旁是垫着脚欲要看一眼书本的南拾，费力地睁大眼睛盯着，目不转睛。

南琛当时也算是一个妹控，往死里宠，揉一揉南拾的头发，帮她拢一拢耳边的碎发，轻声附在她耳边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是一本初中的课本，南琛提前学习，班里也算是一位小学霸，读得朗朗上口，不由好奇这才刚进小学的南拾看出了点什么名堂。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南拾还小，念诵诗词还有些孩子模样，奶奶的，也是软软糯糯，酥到骨子里去的认真执拗,一遍读下来很是顺口，完了后转过头来扭了下神，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笑嘻嘻的，像是讨糖吃的孩子。

她本就是一个孩子。

南拾被南琛抱到大腿上坐着，虽说很轻，但他也还是一个孩子，勉强撑着，微微泛白的嘴唇抽搐，强忍着没有让南拾下来。

是妹妹，那就全心全意为她好，是不用理由的。

他那时候仅仅是看了一遍，还没有读出什么意蕴来，甚至觉得南拾的读音还有些问题，笑着指出来，大手握住南拾的小手带着她纠音。

“你读错了，挑事读作tiāo，而不是tāo；还有，达是读作dá，而不是tà。”南琛还在洋洋得意，想着当哥哥辅导妹妹学习多么气派，结果却被小南拾捂着嘴，示意听她说。

南琛点点头，也想明白南拾的意思。

“我记得以前小时候你给我念的诗词里面，有说到过，是挑达，独自徘徊的样子，是无可奈何的感觉，从而抒发了女主角的‘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哥哥，我说得没错吧？”

南琛哑然失笑，心道那么聪明一小姑娘，都快要超过他了。不过他当时并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幸福，有这样一个好妹妹，二人相互护着彼此，也挺好，有时候瞒着母亲偷吃也甚是愉快。

“南琛，你妹妹真厉害！感觉她都可以上初中去了！”一位也是戴着博士帽的毕业生开口调侃南琛。

“那是，我的妹妹……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南琛倒是爽朗地仰面笑着，捏了捏南拾瓷白的小脸，心叹这么软软的，戳一戳也很乖巧，以后要好好宠着。

不过，他也第一次有些自卑。

连小了自己那么多岁的妹妹都会自己不会的知识，是不是他还不够努力？或者他比不上，以后护不了了……莫名开始心里一抽一抽，心脏边缘凝着小水珠，逐渐将他淹没……不知不觉的那种。

后来，南拾学了舞蹈，进了少年舞团，是里面的翘楚，每次都是首席的C位。

黑羽毛覆盖的绒毛将小南拾衬托得越发亭亭玉立，瓷白的小脸正视着前方一片观众，缓缓屈膝，两手抚着裙摆向前微微倾斜一点角度，算是鞠躬。

她的身后是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陈列着各种影沉沉的映像。乌木长台旁的书架上，书卷泛着略微的冷香；偶有一小撮金光灼灼，是锦绣套子的金丝线，肉眼可见的繁华，却在阴桑幽寂的空气中逐渐稀薄，销声匿迹。

冷着，她却动起来，舞的脚步，绷直的全身，挺直的背脊……

无疑展现出她非凡的天赋与舞姿。一颦一笑，莞尔望向后方的故土……

再见了，小镇，她亲爱的家乡。

再见了，父母，她最亲爱的亲人。

再见了，这里的所有，一切都仿佛是昨天……

她转而一跃跨上马背，娴熟地操起马鞭，有力地大喝一声前进，逐渐在雾气中没了影子，被橡皮擦去了一样。

她是远游，游必有方。回忆，永远不会消逝……

一舞落幕，不知多少人的手帕纸巾染上了咸涩的泪水，红了眼眶。

远游，何不是如此？他们也曾是那个挥泪而去的游子啊……

忽而，想家了，想回去一趟……

观众席中的南琛现在快要初中毕业了，乌发剑眉，高挺着鼻梁，西装笔挺端坐在其中，大气不敢喘一声，只是湿红了眼眶，想要忍着，却发现憋不回去，只得无奈地扯扯嘴角，任其肆意留下。

西装也沾染上了泪水，只是没有注意到罢了。

结束了，南琛按照兄妹二人说好的到后台会合。

南拾还在卸妆，洁白的毛巾上黏糊糊的花花绿绿一片，看到的就是一个小花脸。小南拾也注意到自己这样并不好看，赶紧加速擦脸，不由“嘶”地一声轻轻痛呼。

看来是自己控制不好力道，毛拉拉的表面虽说算是柔软不粗糙，奈何南拾的皮肤本就脆嫩，现在有点伤到了的感觉。

南琛看出了自己妹妹有些怪怪的，眼角未擦拭干净的墨蓝眼影有些融化开，似乎是水……

“哭了吗？”他蹲下身，抬起食指小心擦拭。

南拾不语，点点头，定定地盯着南琛上下缓缓滑动的手指，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换了更加软一些的纸巾，又问道：“那么现在呢？”

南拾笑了，露出小白牙来，明晃晃的，闪动着的光芒让南琛觉得耀眼无比。

看吧，还是一个孩子，一个需要疼的妹妹。

其他和南拾一个舞团的小朋友挨个进来卸妆，看到有比她们高出不少的南琛，不有好奇：“南拾，他是谁啊？”还指了指示意一下。

“我的哥哥，最好的哥哥！”南拾是这么介绍的，后来歪着脑袋想想觉得还不够，继续补充。

“他还是学霸，英莱中学初二年级的三好学生之一！怎么样，厉害吧？”好像在炫耀自己一样，赤果果不用隐瞒。

可她忘了，自己比三好学生还要厉害，是整个国家的重点培育对象，每一所学校恨不得把所有的奖项都颁给她，换取她的入学。

“哦……原来如此，但是南拾啊，你说说你手上有多少张offer啦？你才小学低年级，都收到初中的offer了，是不是人啊？”一边有人提醒道，自己也酸了。

唉，人比人，气死人，气死人还不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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