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韵看着妈妈的眼睛，她突然发觉，尽管隔着二十多年的岁月，妈妈的眼睛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就算眼眶周围的皮肤被时光雕刻上了细细碎碎的痕迹，但那眼睛中的坚定和温和一如往昔。

　　就像自己每一次需要家人的帮助和支持的时候一样。

　　毕竟，家，应该是每一个人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啊。

　　乐韵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很喜欢表达自己的人。上大学时，室友当中有一个女孩会一天给家里打三次电话。恋爱后，更是会向父母详细讲述恋爱当中的细节，甚至是亲密的细节。这让乐韵觉得既羡慕又新奇。

　　她心里明白，自己与父母之间的爱一点儿也亚于任何一个正常家庭，但要让她做到这样却真的很难。

　　但是现在，不告诉父母自己怀孕了，却比她想象中难的多。天知道，她多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亲人。

　　目前为止，除了她自己和亲自负责给她化验的工作人员之外，在这个星球上，唯一一个知道她怀孕消息的，就只有打电话来通知她的那个不知名的护士了。

　　“没什么啊，一切都很好。”乐韵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她移开自己的目光：

　　“我就是有点儿累了。”

　　乐韵妈妈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尽管，她心里非常确定，女儿一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你明天几点的航班？”

　　“11点。”乐韵见母亲没有再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已经约好了车，早上七点来接我。”

　　“那就早点儿休息吧。”妈妈拍拍她的手背，“海市比这里暖和一些，你去放松一下，也许精力就会恢复很多了。”

　　“好。”乐韵点点头，喝掉了碗里剩下的汤，然后朝二楼的离楼梯最远的一间房间走去。

　　那是她的卧室。

　　妈妈特地为她换了一套全新的床品。蓬松的羽绒被套在了青绿色的被套当中，上面还有精致地咖啡色的缝线。

　　床边上铺着白色的羊绒地毯，光着脚踩在上面，柔软地像是踩在棉花上。

　　乐韵睡不着，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她大学时代留下来的东西：

　　大一时网球课的课程表、参加辩论赛获奖的证书、毕业旅行去柬埔寨的时候寄回来的明信片、还有在宗翰律师实务所工作后，第一个月工资的银行存单。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演出票的存根和照片。几乎每一张照片上，她都在笑着。无论是穿着晚礼服参加舞会，还是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去做法制宣传志愿者。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正在和张晓恋爱。大概不会想到，几年后，他们的婚姻会以一种非常烂俗的结局收场。而自己新的婚姻生活，是以一种更加老套的“恶婆婆与小媳妇”的戏码拉开帷幕。

　　想到这儿，乐韵扑通一声，向后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嘿，美女，还没睡吧。”

　　门开了一个小缝，表姐嘉凌的脸出现在门口。

　　乐韵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嘉凌说这，坐在了乐韵的旁边，歪着头，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如果我问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你一定不肯说。所以，我没打算非要你开口，不过，我是想来告诉你，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你自己来扛着，有时候，把事情摊开来，或者干脆扔给别人来处理，未必就比你想得更糟糕。还有——”

　　嘉凌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换了更轻松的语气说：

　　“只要你需要，你老姐我的肩膀，随时给你依靠。”

　　乐韵心里一暖。虽然自己和嘉凌是表姐妹，但她们的情感却一向非常亲近。小的时候，每逢寒暑假，她们总会找一段时间住在一起。

　　“好了，早点儿休息，我先回去了。”嘉凌说着，准备起身。

　　“我怀孕了。”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这四个字已经脱口而出。语气竟然出乎乐韵预料的平静。

　　嘉凌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懵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戏剧化地从惊呆转变为惊喜：

　　“我的天呐，看来你们这样的豪门和精英人士还真是效率高啊，真是一点儿时间也不浪费。恭喜你啦，陆太太！”

　　“我下周要去做超声波检查，说实话，”乐韵的眼睛看着前方的地面，“我有点儿紧张。”

　　“没事儿的，别害怕，”嘉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刚刚知道自己怀了小吉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了，现在技术更加先进了，没准儿能更早地看出你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嘉凌眼睛在放光，显得比乐韵还要兴奋：

　　“太好了，小吉要是知道自己马上就有弟弟或者妹妹陪他玩，一定很开心。”

　　嘉凌的情绪感染到了乐韵。表姐都这么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那么简直不敢想象，陆胤知道了的话，该有多么开心。

　　“对了，陆总有什么反应，是不是已经高兴晕了？”

　　“我还没有告诉他。”乐韵说，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

　　“没告诉他？”嘉凌感到既奇怪又意外，“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你是打算要给他一个惊喜？”

　　乐韵感觉心里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起来，特别是面对一向无话不谈的表姐时。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嘉凌。

　　“所以，你明白了吧。”说完，乐韵从她的马尾上扯下橡皮筋，甩了甩散开的头发。

　　她抱起放在床头的粉红色靠枕，将脸贴在上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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