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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路在何方


陈刘氏在门前认真地刷洗石磨,她把淘洗干净的玉米摊晒在阳光下,做着准备磨面摊煎饼的琐事。

  她叫来正在门外玩耍的小燕和卫东,在玉米旁边放了两个小板凳,一人手里给一根小棍儿,说:“你俩个坐在这儿帮奶奶看着玉米啊,别让小鸡小鸟来吃。”

  两个孩子听了奶奶的话,乖乖地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卫东坐不住了,他拿起玉米粒丢着玩儿。咏梅嘟着小嘴说:“三哥哥,不要丢,留着奶奶做饭给俺们吃。”

  卫东撂下手里的小棍儿,说:“妹妹,坐在这里不好玩儿,俺俩到外面玩儿去吧。”

  小燕认真地说:“不能走,奶奶让看玉米。”

  卫东见妹妹不听自己的,索性跑了:“嗷!俺玩儿去喽。”

  陈刘氏一边推磨一边往磨眼里下玉米。不一会,金黄色的玉米糊顺着磨边流了下来。

  “妈妈!”小燕挥舞着小棒,追赶来觅食的鸟雀,她突然看到了妈妈的身影,她丢掉手里的小棍儿,猛的大喊着跑了过去。

  陈刘氏停下手里的活,正要跟出去看个究竟,大儿子和儿媳已提着行李已进了门儿:“娘!”  ”娘!”。

  陈刘氏一把拉过陈广良上下打量一番,一只手在陈广良胸前捶了一下,疼爱地说:“可把娘吓死了,你那战友来家里说你在东北生病了,快让娘看看,可好了吗  ?”

  陈广良看着娘说:“好了呢,娘!”

  陈刘氏仍心有余悸地说:“你不知道,你那战友把小燕送过来,匆匆地说了几句话。说是你病得很重,兰芝到东北去照顾了。俺和你爹一听到这个事,担心的整晚上不能合眼。你这孩子,在南京好生的,为啥要跑东北去呢?”陈刘氏说着说着坐到板凳哭了起来。

  仝兰芝抱着小燕默默地坐在一边,摸着女儿的小脸说:“想妈妈了吗?”

  咏梅也用小手摸着妈妈的脸说:“想!想你俺就哭了。”

  “姐姐呢?”仝兰芝问。

  “姐姐上学了。妈妈!奶奶家有好多哥哥呢!”咏梅骄傲地说。

  仝兰芝见婆婆还在哭,搬个板凳坐在婆婆的身边,说:“娘!你可得好好地说说他,很多事都自作主张不和人商量,这次到丹东亏可吃大了,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陈广良瞪着妻子说:“你少添油加醋的。”

  “好好,我不说,你自己给娘说吧。”仝兰芝拉着小燕进了小锅屋。

  陈刘氏也跟着进到锅屋,从面缸里挖了一碗白面放到灶台上。

  “娘!他在南京给领导提意见遭到小人报复,不愿干了,瞒着俺去了东北。可到丹东工作后,他又给领导提意见,被小人报复的才很,打成了右派,送到了劳动教导队。在教导队里传染上了中毒性箘痢,拉脓拉血,命都差点丢在那里了。出院时,医生说了他肠子现在很薄,只能吃软的东西,吃硬的怕把肠子扎破了。俺用这面,做面条给它吃吧。”

  “这老大从小就不让俺省心。”陈刘氏生气地说,“不过能好模好生地回来,老天有眼怄。”

  仝兰芝说:“娘!你说都那么大人了,一次一次为这个事情跌跟头,以后可怎么办呢?现在弄的我和他都没了工作,还不让我说,一说就和我急眼。”  说着说着仝兰芝也忍不住泪滚滚地落下来。

  “妈妈!妈妈,小燕听话,妈妈不哭!”小燕拉着妈妈的衣襟摇晃着说。

  陈广良一人进屋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顶。显然,他是肚子里的怨气还没有散尽。见娘端着一碗水进来,连忙坐了起来。

  陈刘氏轻声地说:“好生地回来就好,你这见不着别人占便宜的毛病以后得改一改。一娘生九子还九个秉性呢,何况外面那些山猫野猴呢。不可能人人都和你一样。以后,遇到问题要用动脑子,怎么样不去得罪人俺还能办成事儿。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别总当那个炮筒子!唉!你到了东北,见了你二弟了吗?”

  陈广良低着头说:“娘!我没去大庆,我一直在鸭绿江边上的丹东市。”

  “你身体一向都好,怎么就病得这么狠呢?”陈刘氏满腹疑虑地问。

  陈广良仍带着怨气地一五一十地给娘说了这半年多的遭遇。

  陈刘氏听后生气地责怪道:“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吗?两次都是为了一张嘴去招人嫌!你怎么总是爱当那个出头的鸟呢?你的书都白读了吗?你不知道自古就有枪打出头鸟的说法吗?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人都是天生的,不是你提点儿意见他就能改的,他不整你整谁呀?好好的公家的人不当,往后怎么办呢?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呀!一赌气回来了,算怎么回事儿?”

  “打死我,我也不回去了。”陈广良倔强地说。

  仝兰芝端来热腾腾的面条,陈广良接过碗也不嫌烫,胡撸胡撸地往嘴里扒。仝兰芝着急地说:“慢点吃,嚼碎了!不能整咽,肠子会破的。”

  陈广良稍放慢了点速度,粗略的嚼几口又咽了下去,说:”在部队十几年,俺习惯了慢不下来。”

  “当着娘的面,俺要说说你。你在部队养成的习惯,虽然都是好习惯,但要分场合。爱给领导提意见这个习惯你一定要改掉,谁不喜欢听好话呢?以后记得不要说任何人的不是。”

  陈广良任凭凭娘和妻子怎么说,他始终低着头再不作声。

  傍晚,陈老爹回来了。七个孩子一窝蜂似地围上去,“爷爷,爷爷”地喊。

  陈老爹从提兜里摸出一个烧饼,孩子们早已把小手高高举起来了。

  陈老爹说:“都有份,都有份,不要挤。”  只见陈老爹把烧饼一块一块掰下来,塞到每个高举的小手里。

  仝兰芝和丈夫从屋里出来了,“爹!”  “爹!”

  陈老爹见到老大,柔和地说:“回来啦?身体好了吗?”

  陈广良说:“好了,爹!”

  陈老爹说:“那就好,那就好!”

  吃饭的时候  ,光几个孩子就把矮方桌坐满了。

  仝兰芝端上碗,拿了一张刚摊好的煎饼,坐在离饭桌不远的地方。

  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只有一盘酱萝卜盐豆放在桌子中间。那根本不撑几个男小子抢,几下就吃了个底朝天。

  大人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煎饼坐在旁边,看着一群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相,相会一笑。

  仝兰芝一遍一遍地嘱咐丈夫,把煎饼一定要嚼烂了再咽。

  卫东吃得最快,碗一撂用手拍着肚子说:“俺奶,吃饱了!我要困觉。”

  仝兰芝放下碗筷,拿起脸盆到锅屋兑好热水,给卫东擦洗过,又换盆水把小芳、小燕带到里屋擦洗去了。

  大林、保卫、保国、小刚稍大些的男孩子到西屋自己洗洗,都上床睡了。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仝兰芝倍感疲惫,和爹娘打过招呼带俩孩子进屋去了。

  陈老爹和陈广良父子二人坐在堂屋拉起呱来。陈刘氏给老伴披了件衣服,给儿子也递了件。

  父子俩拉了很多,谈到今后的打算,陈广良想了想,说:“我想去新疆!”

  陈老爹说:“你这脾气,不管到哪里都要改一改。在南京多好的工作?做公家人,别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差事。你硬把工作丢了,跑到东北遭了这么大的罪。现在你又想上新疆去,你二妹来信说那里条件很艰苦呢。”

  “俺又不怕苦,什么苦没吃过?去新疆支边国家还有补助,刚好二妹也在那里。”陈广良打起精神说。

  陈老爹说:“你二妹去的那个地方,夏天热的热死,冬天冷的冷死,你去了能受得了?”

  陈广良说:“不就是热点儿,冷点儿吗。别人能过,俺也能过。而且从这里一起去的人,到新疆还会分到一起,反正还都是家前屋后的乡亲,加上二妹也在那里,兄妹俩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一个地方去的人什么事都好说,大家都知根知底。”

  陈老爹说:“你这孩子,多好的前程,被你弄成这个样子。受苦的命!等公社再招支边青年时去报名吧!你二妹一个人在那,我和你娘确实也不放心,你去了也好。你们姊妹几个,本来你的条件是最好的,当初最给爹娘长脸的是你,如今最让爹娘操心的还是你。”

  陈广良朝爹抱怨道:“我也不想这个样啊,可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占大伙便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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