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伴随着危险。

  但总好过留下被至亲的人伤害。

  顾蓁正欲多宽解几句，秋盼儿就走了过来，挺着肚子，冲着她俩柔声道：“招娣，来娣，你们帮娘出去接点水回来，这么冷的天，大家伙不泡个脚怎么受得了？”

  她眉眼间都是担忧，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离谱，仿佛这就是理所应当一般。

  外面暴雨连绵，远山笼罩在水雾里，连路都看不清，她让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出去接雨水。

  顾招娣条件反射般就要起身，手却被顾蓁一把按住。

  “姐，你发烧了，怎么能去淋雨？”顾蓁死死抓住她，顾招娣没她力气大，一时没能起来。

  秋盼儿倒没意识到什么，她柳眉蹙了蹙，“来娣去吧，拿个盆出去，等接满了再端回来，淋不了多久。”

  作为书里女主，秋盼儿容貌是不差的，但她脸上总弥漫着一种怜悯，就好像她是世间圣母，生下来就该救济苍生。

  想做善事，别拉上别人，顾蓁头一歪，枕在顾招娣肩膀上，虚弱道：“娘，我也有点难受，您心疼心疼我们吧，咱们是逃荒，又不是出来享福，泡什么脚啊？”

  她是不会让顾招娣和原书中一样，大雨天去接水，半夜里就起了高烧，还好命大扛过来，不然非交代在这里不可。

  秋盼儿闻言愣了愣，二女儿虽然偷奸耍滑，但是没如此顶撞过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她很快就想好了说辞，挺着后腰蹲下身，秋盼儿语重心长地摸了摸两个女儿的头，“孩子，娘也心疼你们，但是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得记住，孝最重要，忘了娘天天跟你们说的话了吗？”

  身为女人，伺候公婆，孝敬爹娘，关心丈夫，友爱妯娌小姑，传宗接代，是本分。

  怎么能因为一点小困难，就忘了孝字怎么写？

  秋盼儿略微不满，今天连大女儿都开始不听话了。

  “去，你们一起去还能做个伴，快些接水回来，大家都等着用呢！”她说完，叹了口气，就好像两个女儿做了什么忤逆不道的大事。

  “娘，你怎么不去？”顾蓁天真地眨眨眼。

  秋盼儿看看自己肚子，“你们弟弟还在肚子里，我淋雨受寒怎么行，这是咱们二房的希望，不能有一点闪失的。”

  “哦，那大伯娘为什么不去？”

  “长嫂如母，如何能去。”

  “那小姑为什么不去？”

  “静宁是家里小姐，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顾蓁语气更凉：“大堂哥和二堂哥也不小了，又是壮男丁，为什么不去？我看其他人家，都是男人操持，女眷躲在山洞等着就好，缘何我们相反?”

  秋盼儿耐着性子讲道理：“传家和传业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要科考的，干这些平白埋没了本事。”

  她才看不上那些让男人辛苦的女人，身为女子，生下来就该伺候男人，只有家里男人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才能让家里女人和孩子更好。

  秋盼儿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思维。

  “娘的意思，这个家里谁都很重要，只有我和大姐没用，活该伺候大家是吗？”

  秋盼儿愣住：“倒不是这个意思，但......但这些都是咱们该做的，来娣，你还小不懂事，娘不怪你，招娣呢？你也和妹妹一样，不听娘的话？”

  她说着说着，眼里蓄起一汪泪水，一副被女儿伤到的模样。

  顾蓁悄悄戳了戳发呆的大姐，她好像听明白了，惨白着一张脸垂下头。

  俩女儿谁也不搭理她，秋盼儿有些尴尬，半晌无奈起身：“算了，我自己去，唉......都是我把你们宠坏了。”

  以后有时间，她一定好好教育两个女儿，要贤惠懂事，要大方知礼。

  秋盼儿起身，去家人落脚的地方找出一个木盆，端着就要往外走。

  顾家人没有一个理会她，靠在一起抱团取暖。

  顾招娣对亲娘还是不忍心，想了想就打算帮忙，顾蓁哎呦一声，捂着肚子直叫唤，吸引走了顾招娣的注意力。

  她语带担忧：“二妹，怎么了这是？是不是饿得？快把那块点心吃了。”

  顾蓁瞄到秋盼儿已经冒着雨出去，立即就松开手，“没事了姐，不疼了。”

  顾招娣意识到什么，无奈地点了点她额头：“你啊你，从小到大都是一肚子心眼，那是咱们亲娘，还怀着弟弟，咱们帮她干点活也没什么呀！”

  “家里那么多人不干，就显着她有本事，大事小事都要操持在前面，想当孝顺儿媳贤惠妻子没关系，别拿亲生女儿开刀，姐，你今晚仔细想想吧，在娘心里，你到底排第几。”

  顾招娣没吭声，答案显而易见。

  一家老少十二口人，加上没出生的弟弟，一共十三个，她能排倒数第一。

  永远吃不饱的饭，穿不暖的衣服，别人都在睡觉，她已经早起砍柴烧水做饭。

  大堂哥二堂哥从小惹什么祸，秋盼儿都要她来顶包。

  罚跪挨饿打手心是家常便饭。

  家里无论谁，都有人无条件护着，只有她顾招娣，没人疼没人爱，永远都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顾招娣脸埋进掌心，胸口一阵阵抽痛。

  她也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无处可去，每次都会败在亲娘的恳求和眼泪里。

  秋盼儿并不是不疼爱两个女儿，只是她的疼爱太少，总是要排在最后。

  顾蓁觉得这个大姐还没到无可救药的份上，孺子可教。

  她戳戳顾招娣的胳膊，朝外面努了努嘴：“姐，你看，明明站在洞口就能接到水，但她非要出去，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孝心感天动地？”

  顾招娣被妹妹逗乐，噗嗤一笑，余光也扫到山洞里的很多人，都在指着她窃窃私语。

  没人被秋盼儿感动，反而觉得她有病。

  顾招娣笑容淡了淡，对秋盼儿的爱和心疼，无形中消散了不少。

  这时秋盼儿也端着水回来，她浑身湿透，深一脚浅一脚往山洞里面走。

  雨水浑浊，她蹲在那等着泥沙沉淀，不嫌麻烦的，从里面小心翼翼盛出干净的水。

  秋盼儿一个人忙忙活活，烧完水最先去伺候公婆，条件有限，他们两个挤在一个盆子里洗。

  等他们洗完，秋盼儿又给长房四口人倒了水，她端着剩下的热水，亲自给丈夫洗脚擦拭。

  顾景平自始至终抱着那本书，懒洋洋靠在那，连头都没抬，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周围人都相互撇嘴，早听说顾家米面铺的二儿媳妇贤惠孝顺，今日见到，还真是名不虚传。

  顾蓁看的发笑，一旁顾招娣笑都笑不出来，只觉得悲哀。

  “二妹，你说曾祖母也是长辈，娘为什么不管呢？”顾招娣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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